成效”是當時國内建設的口号。
他對個人事業的追求毫不動搖,信心百倍。
兩個月後,正值暑期,文化館決定舉辦一次全縣業餘作者的創作會議,邀請本省近年間湧現出來的幾位青年作家講創作經驗,好多本縣的文學青年聞訊後奔走相告。
開會的第一天,就出現了沒有通知的文學愛好者要求參加會議的矛盾,弄得籌備會議的我和館裡的其他幾位同志措手不及。
可是,惠暢卻沒有來報到。
午飯時,我從縣招待所回到文化館,接到一封信,一看那飛揚的筆迹,我就猜出是惠暢的信了。
是他病了呢?還是家裡有事拖累?打開信封,他卻寫着讓人傷心的話:
我不能參加創作會議,盡管是十分難得的機會,我要去一家工廠做工。
工廠蓋新樓,我與幾個木工包攬了窗子和門的活路,有一筆收入。
我現在無法放下刨子,暑假快完了,孩子上學要交學費、竈費,三個孩子需得近百元,我得去給他們掙回來,好讓孩子高高興興去上學。
這是最急需解決的問題。
我向省内外的雜志投遞過七八篇小說了,全都完璧歸趙了。
我現在不能不從實際考慮,先放下鋼筆,撈起刨子……
我在縣上的創作會議結束之後,就寫了一份申請報告去找文教局局長,我想應該給惠暢訂一份合同,讓他到文化館來管理圖書,有一點固定收入,好應付家庭日常用度,使他能夠擱置下鋸子和刨子,拿起鋼筆來。
文教局局長同意我的意見,在我的申請報告上簽了字。
我就到勞建局去辦理手續。
勞建局郝局長接過我的申請報告,隻看了一眼,就把老花眼鏡摘下來,擱到桌子上,順手拿起一份鉛印的文件,遞給我,笑笑,沒有說話。
這是一份由市政府發下的文件,要求縣、區以下的機關和工廠全部清退所使用的農業人口的合同工,空缺下的名額用來安排城市待業青年。
勞建局長向我攤開雙手,做出愛莫能助的表情,就把申請報告送還給我了。
我也沒有說一句話,禮節性地向他點點頭,就把那份申請報告塞到褲兜裡,走出縣政府辦公大樓。
沒有辦法,惠暢看來還得玩他的鋸子和刨子!
我走在塵上飛揚的古老縣城的水泥街道上,朝文化館走去。
此刻,我深切地感覺到了:文化館——這個被一些注重權益的人放不進眼睛的閑事單位,對我來說,實在是僥幸的理想王國了……
我應邀到市裡一個劇院去講創作體會。
誠惶誠恐,惶恐不安,先一夜竟然吓得失眠了;無論何時,無論何地,一當我想到要面對千餘雙各種各樣的眼睛,我就惶惶然起來。
似乎隻有在這時候,我才覺得應該讀的理論書卻沒有讀,應該有更好的作品寫出來而沒有寫出,才造成這種理不直而氣不壯的誠惶誠恐的畏縮心理。
我終于走上千餘人的大劇院的講台了。
我索性誰也不看,先用一根煙來鎮靜一下……
我剛才走向講台的一瞬,突然記起我和惠暢那年來聽老肖做《散文散談》的文學講座的事,我那時坐在後排聽衆座位上,誠惶誠恐,十分自卑;而今我來到講台上的時候,心裡依然自卑、畏懼;我的不知怎樣形成的這種根深蒂固的自卑心理啊!
我不知我是怎樣講完的,隻是在台下響起一片活動座椅的龐大的響聲之後,我才覺得我屬于自己了,這當兒,從台下湧來一夥青年,要我簽名留念……
我和主持這場講座的文聯的老張從後台偏門走出去,就進入一條背巷,我無法相信,老張竟然說我講得不錯,很實際,我隻信他是出于鼓勵我。
他約我到附近的一家小吃館吃中飯。
我跟他剛走到小巷裡,惠暢卻迎面走來。
“你怎麼在這兒?”
“我來聽你的報告。
”
“你聽我的什麼胡扯……”
“嗯……”
我們走進小飯館了。
老張去交錢買飯,我和惠暢坐在桌旁閑聊。
他穿着一件破舊的細帆布料工作服,胸膛上尚有黃色的廠名,他說是工廠裡給他照顧的一件工作衣。
他大概是剛從木工車間裡來的,身上散發出一股松脂的氣味,衣服皺折着,夾着鋸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