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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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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黨殘渣餘孽,當然列入另冊。

    馮大先生的小兒子文生,在馮家灘的處境,和彩彩不差上下,隻是跟着老父親偷偷學了一點醫術,常常為莊稼人所急需,于是就不能不對他客氣一些。

    馮大先生不敢出頭,讓他的老婆出面,托馮家灘專事說媒聯姻的劉紅眼,夜晚悄悄走進婆孫倆生活的小院裡來了……經過斷斷續續差不多一個月的商量,等待,回想,婆孫倆終于控制住自己複雜的感情,服從于理智的考慮:嫁到馮文生這樣一個和自己境遇地位相差不多的家庭裡,他們家庭的成員,至少不會下眼觀看“畏罪自殺”的前馮家灘大隊長的女兒…… 彩彩心目中切切實實愛慕着的,是可親可敬的馬駒哥呀,他參軍遠在新疆邊界上…… 生活開了一個殘酷的玩笑——馮家灘前大隊長馮志強自殺案件經過甄别,不僅無罪可畏,當初定案時根本就沒有弄到一份真實可靠的一分錢、一斤糧食的貪污問題材料……可憐的彩彩,這時候才能穿一身白布孝衣,頭上挽一條長布,奔到隻留下一堆石頭和酸棗刺棵的墳頭,大聲哭叫爸爸……她哭得死去活來,指頭扒抓着墳地上的石頭和泥土,血把幹草枝葉染紅了。

     馮大先生也恢複工作了,又到縣地段醫院上班了。

    前國民黨軍醫涕淚交流,大聲在院子裡喊“鄧青天”!剛剛上班半年,馮大先生領取了一張光榮退休證書,按月領取固定工資的百分之七十五,回到馮家灘安度晚年。

    他的小兒子馮文生,頂替老子,到地段醫院穿上白大褂兒上班了,随之又被送到省中醫學校深造了……彩彩居然因禍得福,成了地段醫院的年輕大夫的未婚妻,村子裡一些俗氣的姑娘反倒眼紅她命運太好了。

     彩彩心裡平靜如故。

    是的,無論文生在馮家灘當狗崽子也好,無論他現在成為吃商品糧掙固定工資的大夫也好,她對這個人在心裡總是燃燒不起熱情來。

    這個細眉細眼白臉蛋的馮文生,常常在村裡那些歪人惡幹部面前,露出一臉乖覺相,巴結地笑,令她讨厭。

    他常常來給她家擔水。

    當惡幹部批判他和她是“黑五類臭氣相投”的時候,他就不敢在白天挑水了,到晚上才偷偷給她家送水來。

    她能體諒他的處境,卻不歡喜他挑水進門時那種擔驚受怕的眼神……可平心想來,這個人也沒有什麼壞毛病,既然已經定親了,彩彩也不想再反悔了。

     可是,當馬駒從部隊上複員回到馮家灘以後,她看見他長高了的魁偉身軀,戈壁風沙吹黑了的英俊面孔,有勁的嘴巴周圍黑乎乎的胡碴,透着堅強氣魄的黑眼睛,她的心在胸膛裡一陣狂跳……夜晚躺在北屋的小炕上,她又理智地勸自己,馬駒早已和薛家寺的民辦教員薛淑賢訂婚了,那人有文化,長得也漂亮,馬駒哥滿意着哩;自己也已和文生訂婚,再不能胡思亂想了,她把對馬駒哥的那種熱烈的感情強行壓到心底,繃緊臉皮,象馮家灘任何一位鄉黨一樣,和馬駒說話,打招呼…… 這種心理矛盾是十分痛苦的,特别是當馬駒的未婚妻薛淑賢提出苛刻的結婚條件以後,她無法控制自己了。

    她十分鄙視那位勢利眼的民辦教員,在長了一副漂亮的臉蛋子!她設想:一旦馬駒和薛家的關系撕扯幹淨,她就和文生提出解除婚約,可在她還沒有作出最後抉擇的時候,馮文生已經向她提出退婚的意見了。

    好!馮文生呀馮文生,你當了正式大夫,瞧不起農民馮彩彩了;豈不知農民馮彩彩,也沒把你在眼睛當中擱着! 彩彩拉開抽屜,取出一厚紮信件。

    這是文生的傑作。

    即使住在同一個村莊,他悄悄地給她從窗孔和門縫塞進來多少封信啊!她毫不猶豫地劃着了火柴,把那些寫滿了甜言蜜語的各色信紙,海誓山盟的情書,化為灰燼。

    黃色的火焰裡,彩彩冷漠的眼睛,看見了一張怎樣生動的虛僞的嘴臉啊! “彩,你在屋燒啥呢?”奶奶還沒睡着。

     “爛……紙……”彩彩慌忙回答。

     “快睡。

    ” “噢!” 最後一頁信紙燒掉了,最後一絲火苗熄滅了。

    窗口吹進的夜風。

    吹得紙灰在地上飄滾。

    她懶得清掃,一把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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