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破一點皮。
”馬駒說,“過三兩天就好了。
”
“吃飯。
”母親在一旁坐下,招呼催促兒子端起碗,就記起老頭子臨出門時交代給她的使命,開始把話引到兒子的工作問題上來了,“你爸……為你的前程……把心操爛了……”
“嗯……”馬駒吃着飯,應承着母親的話,心裡卻在想:文生是個正式大夫,鄉村人最看得起的職業;彩彩失掉文生這樣一個未婚夫,怎麼表現得這樣冷淡,真的不在乎嗎?
“你爸一輩子盡受苦,沒享得一天福。
”母親聲音委婉,有點凄楚,“他年輕時,跟你一樣,直脾氣,硬性子,把公家的事看得重,撲上趟上幹……落得啥結果呢?‘四清’時挨鬥争,‘文化大革命’活活脫了一層皮……”
“我知道……”馬駒仍然心不在焉,想着:彩彩把文生的信給我看,到底是啥意思?這個猜不透的姑娘……
“你爸而今後悔了!”母親長歎一聲說,“當初沒聽我的話,現時後悔跟不上了。
”
“媽!誰不聽你的話,肯定要吃虧!媽比諸葛亮還……”馬駒笑着,和媽媽逗趣,心裡仍然在猜度着彩彩,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當初要是聽了我的話,離開村子,現時會是啥光景?”母親繼續對端碗吃飯的兒子說,“你看看人家安國一家……就明白咧!”
“俺爸要是聽了你的話,現時,他可能比安國叔的官兒還要大。
我哥,我姐,還有我,都會有商品糧吃了。
逢年過節,一人引一個鬈頭發媳婦,回來孝敬你,媽怕是要喜得分不清前門和後門了。
”二十五六歲的大小夥子嘻嘻哈哈地和母親逗樂。
“一步路走錯,差得天上地下。
”母親并不在意兒子說笑逗樂的神氣,依舊耐心地進行兩個家庭的對比教育,“你這回出去工作,機會着實難得哪!”
馬駒停住攪動着的筷子,這才明白母親不是随随便便和他拉家常哩。
母親雖然一字不識,談話的方式方法卻頗有講究,由遠及近,一步一步伸展過去,直至接近她要說出的中心話題,馬駒再也無心和媽媽逗樂了。
“你的主意拿定着哩吧?”母親探問。
“早拿定了。
”馬駒爽快地回答。
“拿定了就好。
”母親仍然循循善誘,“可甭經人一哄弄,又變卦。
你爸就吃了這号虧!”
“我不會讓人哄弄了。
”馬駒說,“媽,你跟俺爸都放心,我的主意定下了。
”
“去?”母親盯緊兒子的眼睛問。
“去!”馬駒一擺頭,主意鐵定的樣子。
母親臉上浮出慈善的笑容,收拾了碗碟,放心地走回小竈房去了,那兒傳來洗刷碗筷的聲音。
小院裡很靜,坐在槐樹和香椿樹濃密的蔭涼下,仍然能感到五月晌午陽光的人的熱力。
馬駒撫一撫腫脹的腳腕,該當認真思量一下去縣飲食公司當司機的問題了。
這是一個誘惑力很強的工作。
在部隊的七年裡,他開一輛草綠色的“解放”卡車,在坦坦蕩蕩的戈壁灘上奔馳,藍天,白雲,羊群,熱情奔放的維族和哈薩克族男女……自從離開部隊,幾乎沒有摸過方向盤了。
馬駒搓一搓手指,似乎有點癢癢。
如果去了縣飲食公司,開上一部汽車,對這個職業的濃厚興趣,肯定會使他适應新的環境,結識新的夥伴。
他不會偷懶,會把一切任務圓滿完成,待有機會轉為正式司機,他就會一輩子操着永不會膩味的方向盤,過着有固定收入的城鎮工人的生活了。
可是,怎麼從馮家灘拔得出腳來呢?去年,他從部隊回到馮家灘,房屋依舊,街巷肮髒,隊裡窮得拿不出錢給牲畜抓藥,他的心涼到腳跟了。
薛淑賢的毀約,給他當面羞辱,使摘下領章帽徽而仍然穿着草綠色軍裝的馮馬駒,幾乎無路可走了。
鄉村裡,雖然青年男女間解除婚約并不罕見,可是被迫解約的一方,無論男女,都不會感到光彩……他終于忍受不住,和牛娃、德寬接管了三隊的工作,在全體社員面前拍了胸脯。
半年來,計劃中要幹的幾件大事,雖然艱難,總是開始了;唯其艱難,要他現在一拍屁股離開馮家灘,還真有點難分難舍的感情哩!
牛娃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