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嚨眼裡,早已被那誘人的蕃茄撩撥得滲出玉津,嘴裡卻拒絕了。
要是往常,何必要人請,早該伸手抓摸過來了。
二老漢仍然闆着臉,強行控制住自己的貪欲,說,“不!”
牛娃這才意識到老叔臉上不同尋常的冷漠,抓着蕃茄的手,僵住了。
放回籠裡,不好;老拿着,也不好。
誠懇的禮讓,遭到懷有戒心的拒絕,憨直的小夥子,尴尬地一彎腰,把三個蕃茄放在一塊幹淨的河石上,轉身要走了,嗨!
“給他點顔色看看,趁早死了心!”二老漢堅信處理這件事的方式并不過分,省得日後麻煩,“你等等!”他抓起三個蕃茄,緊走兩步,塞進牛娃的竹條籠裡。
牛娃難堪地瞧着他,沒有說話。
“問你一句話。
”二老漢站在牛娃當面,“是不是合同要變卦?”
“你聽誰說?”牛娃一愣,問。
“你甭管誰說,你隻說,有沒有這事?”
“沒!”牛娃大聲否定,釋然笑了。
他至此明白了老叔冷淡他的原因了,以為老漢怕幹部對合同變卦,苦心飼養的魚兒又得不到實惠了(其實又想到岔兒裡了),暢快地保證說,“純粹是謠言。
”
“我的脾氣——”二老漢聲色俱厲地說,“說一不二,說是訂下合同,就要按合同辦!說是辦不成的事,堅決辦不成!”
其實,早在一周前,他聽說有人想推翻年初訂下的合同,去問過隊長豹子,豹子早給他肯定答複了,無非是個别社員忙于倒把小買賣,把莊稼耽擱了,看看麥子現黃,想推翻合同,豹子連睬也不睬。
本來已經明确的事,又在牛娃面前提出來,他是想借此事,旁敲到牛娃和小莉的婚事上。
聽聽口氣:我說辦不成的事,堅決辦不成……
“甭聽旁人胡搧!”牛娃并不理會,仍然解釋說,“我倒忘了給你說件事,你天天晚上睡在河灘看守魚池,隊委會決定每晚給你加記二分工。
原先訂合同時,倒是沒有想到夜晚有人偷……”
這是不是騷情呢?每晚加記二分工,隊委會決定!二老漢心裡忽閃一顫,閉了口。
往年年終記工分時,多少人對魚池管理者翻白眼,說是“養老工分!”他裝着聽不見。
現在,倒是第一回領略到受人關懷、敬重的異樣感覺了。
向來在舌頭上不打絆子的人,此刻口笨舌塞,說不出話了……
“多好的洋柿子!”
二老漢一擡頭,女兒小莉已經站在跟前,大方地從牛娃的竹條籠裡摸出一個蕃茄來,在衣襟上擦擦,笑着咬了一口,彎腰放下飯罐來。
“呃——”二老漢反感透了!瞧一眼女兒,她正蹲在地上,從瓷罐裡往碗裡舀面條。
“牛娃哥!吃碗面!”女兒讓着。
“不——”牛娃笑着對小莉說,又瞅一眼歪鼻子咧眼的二老漢,收斂了笑容,轉身走了。
“等等!”小莉喊,“我舀完飯,咱們一塊回走!”
牛娃停住腳,猶豫地回過頭來。
“你——甭急!”二老漢氣呼呼地對女兒說,“我跟你有句話要說!”
瞧着牛娃在金色的麥地裡遠去的背影,小莉一臉不悅的神色,問:“有啥事?你說。
”
哼!想跟牛娃肩并肩在大路上走嗎?不害羞!二老漢瞅一眼女兒的神氣,翹起胡須:“我……問你一句話!”
小莉警覺地瞟他一眼,但裝得很坦然:“啥話?你說。
”
二老漢想問:你和牛娃……這話又怎麼問得出口呢?應該是女子她媽去問的事。
他端起碗,終于把已經沖到舌尖上的話,連同面條一起咽到肚子裡去了。
遠處,白楊甬道上,牛娃穿的白布衫,在黃色的麥海裡越來越模糊了。
“爸,今日磚場正出窯,我還忙哩!”小莉說,“你有話快說,我還要上班去。
”
女兒的花衫上,沾着新磚紅色的粉屑,頭發上也撲落着灰,隊裡磚窯燒成第一批産品了。
他不能耽誤女兒去上班:“你……”嘴張得大大的,說不出。
“我咋咧?”
“你……”
“我到底咋咧嗎?”
“你……聽沒聽見人說……閑話?”
“聽到咧。
”小莉幹脆地說,“我不管。
”
“怎能不管?”二老漢不滿,“你的主意呢?”
“我有我的主意。
”小莉說,“沒空兒聽閑話。
”
女兒是什麼主意呢?二老漢誠心誠意說:“小莉,你也不小了。
你紅眼叔給你在城邊菜區瞅下一戶人家……”
“我不要他操閑心!”小莉真是幹淨利落,毫不含糊,“我沒空兒想!”
一下子證實了二老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