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一股鹹澀的液體從喉嚨流進肚裡去了。
他說:
“得寬哥,你的主意好。
咱正缺勞力呢!”
得寬揚起頭:“我不怕出力!隻要咱的老人和娃娃能跟旁人的老人和娃娃一樣,我掙斷筋骨都願意。
”
“得寬哥,你的情況我知道。
”豹子說。
“唉!這樣好。
這樣就好了!”得寬由衷地感歎,“電磨剛買回來那二年,就是按實際磨面的斤數計工,多勞多得。
那年來了工作組,人家說我多掙了工分,是暴發戶!好老天爺,比别人一年多掙一百來個勞動日,價值隻有三五十塊錢,能暴發多大?那還是咱沒黑沒明磨面掙下的……”
“不說了,得寬哥!”豹子勸,“就這麼辦了。
”
“好好好!兄弟,你好好給咱三隊撲騰,我幫你嫂子把電磨管好,讓社員滿意!”老誠人心實口直,自願作保證,“你指到哪,我打到哪,咱有的是力氣!”
豹子倒有點不好意思了,轉身就走。
豹子回家來吃午飯,在街門口,看見二爸從門樓下出來。
他自然收住腳,給氣沖沖的二爸讓開路,禮讓長輩先出門。
二爸背着手,長驅直出,連正眼瞅侄兒一眼也不瞅,走進街巷裡去了。
豹子當下産生了一種猜測:二爸給父親告狀來了。
他聽人議論,二爸在魚池混工分,圖逍遙的這多年裡,某一年新任隊長被社員的呼聲所激憤,作出撤換二老漢的決定。
二爸找過當支書的父親,父親又去找隊長“做工作”……之後,二爸仍然逍遙在魚池邊的柳林中,社員幹瞪眼瞅去!現在,又是來搬駕了吧?
母親把飯菜端出小竈房,擺到裡屋中的方桌上,父親已經坐在那裡了。
豹子在父親對面坐下,大老碗裡盛的是黃玉米糁子,搪瓷碟子裡裝着去年初冬窩下的酸菜。
自從去年秋天收下玉米,一直到今年農曆五月收下新麥,這一年當中的八個月裡,馮家灘社員一日三餐,就是喝玉米糁子。
有人說“以玉米為綱”,更有人編出順口溜來:“早飯喝糁糁,午飯糁糁喝,晚飯是玉米把皮脫。
”而不買高價糧,能把糁糁喝到接上新麥的人家,就是令衆人羨慕的優裕戶了。
豹子不能對這種單調的飯食表示異議。
一旦有不滿意的情緒,爸爸就開始憶苦思甜,說在軍隊上給他把嘴慣得太饞了。
爸爸喝起飯來,聲音很響,很長,象扯布。
豹子剛端起碗,爸爸就停下筷子,問:“聽說你要把豬場、魚池下放給私人?”
“沒有。
”豹子說,“隻是改變一下管理辦法,豬場和魚池都是隊有的。
”
“還不是把貓叫成咪嗎?”
“包産,生産責任制,聯産計酬。
名字由人去叫好了。
”豹子說,“關鍵是要調動起社員的生産積極性兒來。
”
“你不能再等一等嗎?”爸爸的口氣倒是商量的,真誠的。
“這個‘大鍋飯’,再不能吃下去了,爸。
”豹子說,“幹活時,你瞅我,我瞅你,單怕自己多出一點力。
吃飯時,你瞅我,我瞅你,單怕自個少吃了一勺子!就是社員說的,靈人把笨人教靈了,懶漢把勤人教懶了!二十多年了,為啥大家都看見這樣的管理制度混不下去,可又不能改變一下?”
爸爸苦笑一下,說:“我眼也沒瞎!七一年我在馮家灘推行了定額管理,熱火了兩年,批孔那年,我就成了馮家灘的孔老二……”
“那你現在就該幹了。
”豹子表示理解父親的難處,“現在形勢好了嘛!”
“哼!”父親冷漠地笑笑,“我想等全社都搞起來了,馮家灘再跟上搞。
”
“那你等吧!”豹子說,“三隊不等了。
”
沉默。
兩股象扯布一樣的喝玉米糁糁的聲音,在方桌的這邊和那邊,此起彼伏,交替進行。
“就說我二爸管的魚池吧!”豹子不能沉默,又引起話頭,“我查了查帳,七年裡,隊裡給魚池投放的魚苗兒花了五百多塊,喂魚的麸皮成萬斤,他本人一年三百六十個勞動日,按三毛算又是一百多塊,七年就七百塊,可是生産了多少魚呢?除了送人情的沒法計算以外,累年的實際收入不過三百元!”
爸爸臉上很平靜,表現他并不是不了解這種狀況,隻是無奈罷了。
他說:“還是再等等。
萬事甭出頭,槍打出頭鳥。
你二爸的事,我給他剛才說了,日後學勤快點兒。
”
豹子想,二爸果然是“奏本”來了。
未等他開口,一直恪守不幹預朝政的母親在旁邊插上話:“老二也太懶咧!懶得看不過眼!社員罵他,咱耳朵都發燒!叫我說,你就不該理識他!”
爸爸輕輕喚了一聲,對于這位不争氣的親兄弟的行為似乎有難言的苦衷。
豹子笑着對母親說:“管理辦法有漏洞,把勤人放在那裡,兩年也就學懶了,何況二爸……”
“搞包産好。
”爸爸平心靜氣說,“我當了二十多年幹部,還分辨不來嗎?”
“那就好。
”豹子說,很高興在這一點上,和父親取得的一緻。
“我看還是等等好。
”父親終于悄悄兒說出他的擔心來,挺神秘,“聽說縣上和地委意見不統一,所以至今沒有個定着。
”
“讓他們繼續讨論好了。
”豹子嘲笑地說,“那些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