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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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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咧!” 方老三低了頭,扇下眼,心裡愧:老伴嘴裡說得硬,見了親家卻改口,可見總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喀! 和方老三粗糙的關公臉形成鮮明對照的,是親家那張開朗樂和的細臉皮。

    同是捉鍁舞镢的莊稼人,同是在一個日頭底下曝曬,方老三的臉膛黑紅黑紅,粗深的皺紋刻在鼻翼兩邊。

    親家的臉膛上,柔和而細密的皺折裡,顯示着富裕和諧的家庭長者的通達和滿足。

     方老三盯着親家,眼睛在問:你有什麼事? “你忙我也忙,咱直說。

    ”親家豁達地說,“你台階上那兩根木頭,當下不用的話,先借我!” “那是給田娃結婚割家具的……”三嬸忙插話。

     “放心!親家母,不擋你的大事!”親家說,“頂多半個月,我給你還來。

    ” “你借木頭做啥?這急!”方老三說。

     “淨惹得閑麻達!”親家自怨自艾說,“咱建文的一個朋友蓋房,酒都做熟了,不得破土,說差門窗料!” “弄這号沒把握的事!”方老三說,“莊稼人蓋房,容易的?木料不齊,做酒做啥?” “嗨!”親家說,“人家托咱建文在山裡買的,車在山裡耍麻達!咱應人事小,誤人事大,要不,我給他勞神幹屁呢!” “噢!那成嘛!”方老三聽說是自己女婿應下别人的事,松了口。

     三嬸暗暗瞪了老漢一眼,轉過臉去。

     聰明的親家嘻嘻笑着:“親家母,你放心!頂多半月,建文從山裡回來,沒一點點含糊!” 于是,兩親家一齊動手,把兩根原木挪上架子車。

     親家也不再坐,扶着木頭,推着車子走了。

     老伴重新拾起黃帆布挎包,套在老漢肩頭。

     “這……不合适……”老三仍然遲疑不決。

     “合适!剛合适!”老伴說着,把老漢推出門,“沒見過你這号死吭吭!” 半後響,方老三從城關公社回到方村。

    老遠,就瞧見老伴朝西頭路上瞅,她大概等得急了。

     進了門,他把騰得空空的帆布包兒交到老伴手裡的時候,老伴的神色是滿意的。

     他坐下端碗吃飯。

     “見林書記沒?”老伴問。

     “沒。

    ”老三答,“人不在家!” “那你人……” “我跟他女人說咧,叫她給林書記帶個話。

    ” “人家話咋說?” “說是‘能成’!”方老三說,“那女人待人膩膩兒。

    ” “那咱現在咋辦?等着林書記回話?” “等着!” 大約等了十天,即沒見林書記的面,也沒見捎什麼話來,三嬸坐不住了。

     湊巧,支部在廣播上通知,全體黨員和幹部今天到公社開會。

    三嬸再三叮囑老漢,順便問問林書記…… 公社院子裡,撐放着用五顔六色的塑料膜兒纏裹着梁架的自行車。

    落光了葉子的泡桐樹下,坐着全社幾百名男女黨員和幹部,靜靜地聽公社最高領導人林書記給他們作報告。

     方老三坐在人窩裡,兩肘搭在膝蓋上,盯着講台上林書記的臉,專心聽他嘴裡吐出的每一個字。

    林書記講話講得好!清晰,通俗,不緊不慢,那寬大的腦門裡裝得多少本事!方老三想,面對着這樣一張嚴肅的面孔,提出個人的需要和照顧是多麼令人難為情啊!林書記講的是,要打擊貪污盜竊和投機倒把。

    老漢從心裡往外舒服,覺得解氣:胡整的家夥終不得好報! 看着青年男女們嘩嘩嘩流水般一頁又一頁翻筆記本,他才覺得自己這雙手在這樣的場合裡是十分笨拙的,這是這位合作化時期的老黨員今生裡最感到遺憾的事。

    不要緊!寫不了用耳朵聽!聽不懂某些專用詞聽意思!穿着四個兜人民裝的林書記講得熱了,解開脖子上的頭一個紐扣,例舉着什麼地方的貪污分子許多吓人的數目字,方老三震驚,激憤,胸脯裡一攻一攻。

     林書記又講起了黨紀黨風,說許多地方發生了行賄受賄的事。

    他用農村人的話解釋說:“賄賂,就是‘塞黑食’!也叫‘黑拐’!” 會場裡,逗起一片笑聲。

    方老三覺得,莊稼人這句粗俗話一經從林書記嘴裡說出,更添了幾分令人發笑的味道。

    可是,他卻笑不出來,似乎有點心虛。

    想到那天硬着頭皮結結巴巴向林書記女人叙說困難,提出要求的樣子,太龌龊了!想到那女人闆平臉上的膩色……唉!那叫做啥嘛…… 一陣嗡嗡的議論聲從會場前頭泛起,後頭的人也把頭揚起來往前伸。

    方老三一注目,猛然看見,林書記正從扯開拉鎖的黑提包裡,取出兩包點心和一瓶西鳳酒來,擺到桌子上。

    啊呀,這就是他那天從黃帆布袋裡取出來擱在林書記家桌子上的那三樣兒……天呀! “有人居然把黑食塞到我的口袋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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