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要多殺幾頭豬,老大高興死了,說明天就加料,趕臘月二十六八,正好追肥!好哩!咱殺豬過年!……”
“好咧!不說那些了,剛才會上安排過的事就不說了。
”常克儉打斷吳登旺的話。
顯然,吳登旺沒聽明白他問話的意思,就直接提出來:“北寨人沒吃的,年怎過呀?日子怎過呀?”
吳登旺睜着虎眼,直愣愣看着常克儉,吃驚不小!他忽兒眼睛一眯,脖子一仰,哈哈笑起來,笑畢,說:“叫寨人過不了年,要你南寨支書同志操心嗎?讓他們朝‘鴿鹁客’要去嘛!哈呀,你是鐵路上的警察管到西安鐘樓下了——管得寬過餘羅!”
“不寬。
夥計!”常克儉說,“你知道不?北寨有人在咱南寨借糧,怎麼借呢?今年借一斤包谷,忙後還一斤麥子;還有掏高價買的,你看這問題是個啥問題呢?咱該管不該管?”
吳登旺說得很幹脆:“開個社員大會,宣布一條,借啥糧還啥糧咱不反對,誰要是粗糧換細糧,賣高價的話……”
常克儉笑着搖頭:“糧食政策誰不知曉?可沒啥吃總得想法子喀!北寨人掏了高價,南寨人得了高價,都不吭氣!你逮住都說借的!沒一個人承認是買的,換的!咱的社員弄這号事,管不管呀?”
吳登旺悶住了,這是實際情況!他煩躁地說:“北寨胡整,弄的咱也不得安甯!”
“也能看出咱思想上的毛病,咱的工作沒做好哩!”常克儉告訴吳登旺,北寨社員到南寨買糧借糧的事,前幾天他就發覺了。
先是親戚到親戚家來借,熟人朋友到熟人朋友家來借,後來就出現了經濟寬綽的人來買,手頭緊的幹脆咬住牙借一斤包谷還一斤麥……他想在社員裡頭進行一番教育,訂一條制度卡嚴吧!好了,你說這不對,他不賣不借了,北寨人還是要跑其它隊或渭河北去買!這是社員吃飯問題,你當幹部能不管嗎?現在才交上臘月,離明年收麥早着哩!開過春,到三四月青黃不接的時節,情況會更嚴重!這幾天,他一直在想着這個麻煩事,一個共産黨人最赤誠,最人道的想法形成了,就是拿出南寨的一批儲備糧來,借給北寨。
這辦法,他首先考慮的是南寨人要罵他,幹部也會發生争執,大隊長就是頭一個絆子!再者,北寨肯定不會接受,王樣闆硬着頭皮頂着社員的惡罵,兩眼還看的是韓主任獎給他的獎狀,能好意思接受南寨的糧食嗎?前日北寨三隊隊長劉步高和他透過想集體借糧的意思。
他想先跟大隊長交換意見以後,再和其它幹部商量,再讓社員讨論,一來教育本隊社員,不要趁北寨社員有困難,咱倒去發财,二來是大事,要經社員們同意。
想到這兒,他說:“你和他們賭氣做啥?過年該吃十斤肉,韓主任不會少吃一斤!受害受苦的是北寨,北寨的社員!”
“那咱有啥辦法?”吳登旺說,“總不能叫咱給北寨把糧供上!”
吳登旺本來說的反反話,常克儉此時卻抓住,大膽加以肯定:“我就想和你商量這事:拿一批儲備糧,借給北寨!”
吳登旺把茶缸一放,從火爐邊跳了起來,驚奇得瞪大了虎眼:“借給北寨?把咱的儲備糧給北寨?”他重複着常克儉的話問,“讓北寨人吃飽了再唱戲?編詩?讓王樣闆再去介紹經驗?再來和南寨對着幹?讓‘鴿鹁客’主任再來給南寨扣帽子?”
常克儉不惱,他早已料到吳登旺會激烈反對的。
他說:“不要急嘛,你坐下說嘛!咱倆商量哩嘛!”真好脾氣的人啊!
吳登旺重新坐下,搖着手:“不行!我通不過!哪怕把糧食交給國家,支援工業建設哩!給王樣闆那個瞎熊,不給!”
南寨人人佩服好脾氣的黨支書常克儉,真是脾氣好!他還是慢悠悠地從嘴巴和鼻孔裡噴着嗆人的旱煙,臉上不惱,眼裡不失笑意,不高的聲腔,面對盛氣的大隊長,慢聲慢氣的講他怎麼知道借糧這個事,怎麼考慮北寨,怎麼考慮南寨,講他怎麼想,怎麼猶豫,有什麼顧慮!講得真切,實在。
他說韓主任拿北寨壓南寨,他比别人并不少受氣!現在說氣話痛快倒痛快,解決不了問題嘛!
吳登旺噴着大口大口的煙氣,沉靜了。
常克儉從椅子上下來,找了一隻小木凳,放到火爐跟前,和大隊長面對面坐下,說:“夥計,咱明明白白看見北寨的病害在那裡,瞎在那裡嘛!你不聽北寨社員和咱的社員遇在一搭,悄悄話怎說哩?他們沒辦法喀!”
“行麼!”吳登旺拖長聲音,帶着并不實心實意的贊同口氣說,“你開幹部會讨論吧!隻要大家同意,我沒意見!”
克儉笑着:“幹部會上,你還可以暢開說。
”
吳登旺心裡不禁納悶,以往,他們商量事情,黨支書是很尊重他的意見的,倆人想不到一塊的時候,黨支書總是等待,等待,三番五次交換意見,倆人想法一緻了的時候,才交大隊委員會讨論,今晚這事,他怎這麼固執?盡管說話不高不躁,可主意不變!現在,在他沒想通的時候,就要交幹部讨論,這号事少有。
他為啥這麼急,這麼固執己見地要去做給北寨人騷情的事呢?他納悶了。
“你老哥的心長,真個心長!”吳登旺挪揄着,突然把戴棉絨帽的腦袋一拍,大聲吃驚地叫:“啊呀!咱倆說了半夜話,那倆還在飼養室裡呢!”
“誰?”克儉莫名其妙。
“北寨那倆借糧的——長順和馬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