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不過是一次一次的認證。
是内心明确而強大的意願,召喚細節和過程的發生。
因果前後無法定位,如同被熱和光所吸引的飛蛾。
她因此得知,自己所面對的道路,注定支離颠沛并需要付出更多力氣。
真,善,美,需要被克制,以及帶有一定程度的損害、壓抑和傷痛。
自由的,放肆的,愉悅的,流瀉的,到最後才會顯示出某種失控的力量的變形。
因為趨利避害的本性,我們最終與一些美好的初衷背道而馳。
或者,這美好的初衷,本該是遠處連綿深邃的藍紫色山嶺之上,可望不可及的一抹虹彩,而不是被放置在白瓷碗盞中舉手可食的一道午後甜點。
在人做過的事情中,最終可産生意義的,是向遠處山嶺跋涉步行心懷熱忱邁出的每一個步伐,而不是暴飲暴食後從食道裡傳出的幾聲沉悶飽嗝。
在經曆過數種不同行業之後,25歲,慶長進入一家新創刊文化雜志工作。
慶長被挖角,她在行業裡已有好口碑。
在廣告公司工作之餘,時常兼職為雜志做采訪。
當初認識Fiona,也是幫她寫稿。
即使隻是與開餐飲店的老闆聊天,其采訪稿言之有物角度清新也奪人眼目。
提問犀利,深入淺出。
與其說那是天賦,不如說,她内心的價值觀警示她選擇到客觀準确的角度和層面。
她試圖成為一個有杠杆的人,做事情棱棱角角,有所依據,而不是被人群和集體的概念暴力所摧毀。
她也不需要如Fiona那般熱衷武裝表相及形式,試圖獲得社會階層和他人認同。
她漠視認同,并同樣漠視不認同。
就像她從沒有學習說一句上海話。
她全聽懂,但一句都不說。
僅僅因為,她認定這一切是和她的生命不相關的東西。
進入雜志之後,她得到采訪專欄,開始獨立做主工作路線。
與攝影師搭伴,走遍全國偏遠省份。
深山小村裡失學少年,艾滋病村落,西藏手工做佛像的喇嘛,一邊種植草藥給人治病一邊在山區傳教的牧師,堅持穿古服研究整理古籍以古代方式生活的教授,終南山上隐居道士,母親抑郁症發作殺掉三個孩子的家庭,因為舉報被迫住在山洞裡的男子,河流污染有畸形嬰兒出生的縣城……諸如此類,種種離奇或邊緣存在的主題,是她追索的内容。
一次采訪,通常有一星期或半個月左右時間,花費在旅途上。
艱辛細緻的工作方式。
做完采訪,回家做筆錄,整理,撰稿,做出一個大專題。
和攝影師溝通圖片,編輯版面。
發稿前在辦公室裡通宵無眠。
如果人在上海,每周一上午固定去雜志社裡開會。
毫無疑問,她的工作方式與她内心的光源吻合,以此煥發身心所能蘊涵的全部深沉力量,自己卻并不知曉。
這是她用來印證和确認自我存在的通道,而不僅僅是一份按時出工謀取薪水用以維生的職業。
也有可能,她内心的信念,吸引這份工作來臨。
在污泥沼澤般腐爛并且散發出惡臭的現實中,在與世隔絕的高山之巅山溪深谷中,尋找人性與天清地遠的一絲交集。
這交集在烈焰深淵裡時而更顯示出一種迫切急進的光芒。
1年12次采訪做完,印證慶長持有的論點:真,善,美,需要被克制,以及帶有一定程度的損害、壓抑和傷痛。
自由的,放肆的,愉悅的,流瀉的,到最後才會顯示出某種失控的力量的變形。
27歲這年10月。
慶長在浦東機場等待飛機去往北京,受Fiona所托,做一個大篇幅采訪。
對方是一家加拿大商業軟件公司高管。
這本是Fiona差使,但她分身無術,慶長應急幫忙。
對方秘書已與她通過電話。
采訪安排在下午3點。
慶長抵達北京之後,直接趕去國貿CBD。
機場快軌乘客很滿。
經過一段地下隧道,開到地面高架軌道上,窗邊出現一覽無餘城市景色。
北京天空,在某個時段經常是灰白色的。
凝滞的污染空氣,使人鼻塞、喉痛、頭暈腦脹。
早晨刷牙會想嘔吐。
但清池說,在此地生活數年之後,這些症狀會逐漸消失。
不是痊愈,而是習慣。
人最終都是在習慣中屈服。
我們的意志并非想象中那般強韌,它也不能夠選擇理所當然的正确。
正确的,隻能是那些最終要強迫你接受的存在。
不管它是空氣,城市,婚姻,個性,還是其他。
這是他的結論。
此刻,她坐在靠窗位置,漫無邊際觀望因工作短暫停留兩天的城市。
北京秋天,偶爾天空湛藍高遠,氣候爽朗。
後面一對來自美國的男子,一個年老,一個年少,熱烈交談,不斷發出輕聲贊歎。
他們對這個城市有新鮮熱情。
對面鄰座,兩個結伴韓國少女,年輕,化妝豔美,用手機自拍照片,在單調娛樂中快活打發時間。
在這裡,不存在沒有目的的人。
下車之後,誰都知道去往哪裡。
城市是巨大洞穴。
要盡快進入能夠通往它内部的秘密小徑。
個體在被吞沒的時候,才是安全的。
這樣它隐藏了自身危險性。
慶長并非第一次來到北京,對這個城市素無好感。
但她喜歡獨自出行的自己。
在一個隔閡嚴重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