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存活,就隻能打起精神來,面對生活,往前行進。
春節期間,與定山一家度過關系緊密的6天。
定山父親提出讓他們在春節後挑選時間結婚。
定山對她一無所求,唯一心願,不過是希望她去南京時,能與家人保持和諧關系。
所謂和諧,是見面客氣有禮,能敷衍過場。
平時他們并不會在一起。
但事實上她超出他的期望和要求。
慶長早已看淡這些。
換言之,在内心她從不在意身邊任何無關的人,故對人情從無計較。
沒有希望,也沒有失望。
她對定山坦承與一同的前次婚姻。
無意說出細節隐衷,隻是告訴他一個過往事實。
這是她要做到的誠實。
是叛逆青春銘刻的印記,也是她對自我曆史的确認。
她寬恕自己的失敗,也決定淡忘往事。
并且始終把一同的那句應允放置于感激,他使她的人生獲得開端。
定山沒有失望之意。
他說,你有這樣的事,我不奇怪。
你是這樣的人,慶長。
你的個性和經曆自有離奇之處,我早已接受。
但我并不打算告訴父母知道,這對我們沒有幫助。
這個樸實勤懇的男子,身上有共他好處。
即使他對她的世界一無所知,不代表他沒有承擔的力量。
事實上,也并不是任何一個平常男子,能夠把她挽留在身邊。
他們總是對她有所承擔。
不管是過去的一同還是現在的定山,都為她付出代價。
他們去百貨公司挑選首飾,他想給她買一枚鑽石戒指。
她想起于姜手上的蒂芬尼鑽石戒指,款式華麗,看起來價格不菲。
清池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隻是一枚簡單鉑金戒指,和馮恩健是一對,沒有任何點綴,極其樸素,卻是他大學畢業後就已戴上并心甘情願戴了14年的戒指。
對一個男子來說,什麼是本質,什麼是形式,黑白分明,一點差錯都無。
她看了良久,沒有決定買哪隻。
覺得貴,買下的前途無非深鎖抽屜。
她不是乎上會戴一枚閃閃發亮鑽石戒指的女人。
她隻是決定要結婚。
她對定山說,他來安排就行。
定山剛好要去香港出差一個月。
他說他去那邊再看。
她買下過一條自色絲緞連身裙,鑲綴有刺繡、珠粒和手工白蕾絲。
覺得它美,如同為一種莊重儀式誰備的衣服。
再有一束潔白芳香的小小捧花,桅子或者茉莉搭配上綠葉花枝就已足夠。
這裙子穿完之後,可以收人衣櫥保存,以後送給孩子。
比起穿着租借來的婚紗被四處擺布展覽,這種自我确認的形式感是她所注重的。
平時慶長從不穿這些。
她沒有小禮服,不出席任何派對或酒會。
母親在她6歲時離開她。
二線小城生活庸常,他們不過普通人家,她無可能得到一件從母親處細心保存下來的舊年代的華美婚紗。
這種形式對女子來說,本應是何等寶貴豐盛的饋贈,但慶長知道自己的生活貧乏缺漏,并不僅僅是一件衣服所能象征的。
自幼年開始,她就一直說服自己對這種貧乏進行對抗。
物質的貧乏,情感的貧乏,精神的貧乏,信念的貧乏。
種種貧乏而無可回避的現實。
竭盡所能地對抗,嘗試讓自己逐漸豐盛獨立的途徑和可能性。
即使路途坎坷,一直颠沛流離。
但這是她的命運,一直在某種對抗之中。
結婚,對她來說,隻能做到和定山去登記。
其他所有形式都不要。
以前是無能為力,和一同年輕貧窮,婚姻也倉促急就。
這一次,卻是自己沒有心意要隆重熱鬧。
結婚不是表演,無需對外界交待說明。
那不過是她和定山的事。
情愛路途波折艱難,她的确想從中回避,獲得安甯和休憩。
哪怕片刻。
因此。
清池,我要結婚了。
她終究在電話裡,告訴他她的決定。
他在溫哥華,即将回北京。
沉默良久,說,我不答應,慶長。
你至少要等我回來。
我馬上飛去上海看你。
我們商量這件事情。
去機場接他。
早到個小時。
直等在候機廳。
春天,她嗅聞到空氣逐漸蘇醒的溫潤跳躍。
站在人群中,感覺身心充盈飽滿,如同一裸汁液上湧要生發出枝葉和花朵的樹。
這種振作和揮發中的活力,使世界面目呈現細微颠倒變化。
她28歲,面臨一場迫在眉睫的世俗婚姻。
但現在她确鑿地戀愛了。
她愛着那個男子,無可置疑。
遇見清池,這不是企圖或謀取的事,是一件自動趨近渾然不覺卻無可推搪的事。
她尋求這個時刻,漫長,并且艱難。
他打開她生命中一扇被禁忌關閉的門,喚醒她身心隐藏良久對愛的敏銳和感應,讓她知道自己的沉睡,不是天資欠缺,而是持有解除咒語的秘密的人沒有來臨。
每個人的内心,者隋一扇這樣的門等待被打開。
終究需要安排。
也許有些門始終不能被打開。
有些人始終不來。
但如果他來,那麼被打開之後,人能再次獲得新生。
是這樣的偶然性,這樣的随機,無常,心甘情願并且無能為力。
因此。
她覺得現在所在的位置,并非一個衰敗行進中的跨越點。
相反,她正朝向内心的孩童趨近,接近它的熱望和純真。
她不覺得俗世還會有其他的規則和秩序,能夠帶來更多收益或者損失。
盡量在高空鋼索上停留更長時間,這是所能勉力的唯一處境。
隻是有些人故意視而不見,有些人不加點破,有些人笑笑而過,有些人渾然不覺。
這是她生命中一次可超越高空鋼索的憑借。
這是一次機會。
遇見清池,必須要與他相愛。
哪怕秉燭夜遊,隻争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