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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慶長 揭開絲絨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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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幻覺給予的,是為眼前現實提供一塊紫羅蘭色絲絨布,用以覆蓋、遮擋、掩飾、僞裝,那麼當失去這塊薄布,沒有屏蔽保障,一切赤裸裸雙目清明,你将會看到肉體與深淵之間的距離。

    微妙的一線之隔。

    遊戲規則是,即使你知道絲絨布背後的黑幕,也要裝做對此一無所知。

    并且興緻勃勃繼續推進。

     穿着嬉皮士牛仔喇叭褲的電影女主角,在咖啡店裡,輕描淡寫對男子說,我搬出前男友的家,因為他的廚房裡有煤氣爐,對我總有誘惑。

    如果我們動一下手指就可以結束生命,那麼世界上的人至少将在瞬間失去一半。

     客觀規律從不提供假定,哪怕隻是一個信手拈來的玩笑。

    人早已認清自我終結的手段極為困難。

    與之相反,苟且偷生,方式更輕省。

    試圖穿越現實規則的決心,必須經受考驗,某種力量對此做了界定。

    你,不能輕易做到這件事情。

    你,要撤銷所有平衡杆以及幻術。

    你,要接受真正的無依無靠。

    你,要拿出躍入深淵以肉身刺破黑暗的勇氣。

    這勇氣與生命方向相背離。

    這樣的背叛要受到警示。

     因此。

    除卻戰争、疫病、災禍、節育等種種幹擾因素,這個世界總是人滿為患。

    假設科技和政治最終可以使玩笑成真,那也是人類不應得到的自由。

    世界将會為此更為混亂和肮髒。

    能選擇自由地死,意味着會有更多的人選擇無所顧忌地活。

    失去震懾和禁忌的活,隻會加速一種意願的降臨:天上降下熊熊烈火或者暴雨洪水。

    重新洗刷這一切。

     時間短促,最終被卸去一切裝備的時刻來臨,需要拿出與它融為一體的勇氣。

    [:http://www.tianyashuku.com] 即使失去被幻覺的絲絨布保護的特權,也努力憑借虛妄的一線擱置,摸索于高空中的鋼索,并相信手中意志來源正當,支撐堅定。

    卑微處境,随時可能墜入深淵,卻貌似跨越障礙走向前方。

    這并非一趟自主旅程而是注定的線路,反複衡量不能得以拖延回避或幸免。

    你已到了出發時間。

     恐懼即使可以讓心髒破碎,也務必要在這臨界點上,邁出第一步。

     遠遠的,她看見他從通道裡走出來。

    高大健壯的男子,平頭,藏藍色襯衣,清朗笃定。

    他在人群中尤其顯得敦樣。

    在機場,每天如流水般穿梭而過的人該有多少。

    她在此地,隻為等待和迎接一個男子。

    隻有這個人和她的生命息息相關,互相滲透和聯結。

    這就是宿世因果所捆綁和牽扯的緣分。

    生活中還有什麼其他的事情更為重要。

    她不知道。

     她隻知道,當他微笑走近她,當他放下手裡的行李箱,伸出手臂緊實擁抱住她,當他熱烈而不避忌地在大廳中親吻她的頭發、額頭和眉毛,當他低聲地說,慶長,我在飛機上想着要與你相見,一顆心驚顫如同跌碎。

    當他的情感,如同烈焰把她包裹和燃燒。

    此刻的她,在這個濁暗浮躁的世間,才擁有棱角鮮明輪廓凸出的存在感。

    她知道自己活着。

    她在愛與被愛着。

    無可置疑。

    這種确認将比生命本身存在更為重要。

     他平時商務活動入住江邊昂貴酒店。

    這次她提議他去她家裡。

     她不喜歡在酒店裡與他相處。

    哪怕在高級奢華的酒店,也能夠在枕巾、被單、浴巾、毛巾上聞到生疏氣味,消毒劑漂白劑混合起來的氣味,隐藏其後陌生人皮膚和毛發反複印染之後的氣味。

    所有人來去匆匆,隻把此地當作中轉停歇之地。

    裝飾一模一樣的房間,看起來潔淨寬敞,令人愉悅,每一件擺設和物品卻沒有絲毫感情。

    人住在其中也沒有愛惜。

    東西随意擺放,使用過的毛巾零亂扔擲。

    行李箱敞開着,随時準備打包離開。

    租住場所,再堂皇華麗,内裡卻充滿倉促草率。

    如同餐廳裡形式精美的飯菜,無法與家裡親手制作的食物相比,因為缺乏真情實感。

     慶長是對生命的真實性持有敏感的人,她認為他們之間的情感是血肉俱存的,不應該在一個公衆冰冷的環境之中依存。

    她有抗拒之心。

     他這次在上海停留兩個星期,一是工作上有各種安排,二是想陪伴她更長時間。

    他接受她決定,跟随她來到靜安寺附近租住房子。

    她住28層。

    這棟高層住宅已舊損,過道牆壁上全是污迹,角落裡餘留陳腐垃圾的氣味,每一樓層窄小迂回的走廊兩邊,布滿密集住戶。

    衣着潦草神情委頓的人,進進出出。

    電梯窄小,運行時發出噪音,有狗尿水迹。

    慶長是彈性極大的人,可以出沒在任何一個地方。

    清潔的華麗的昂貴的,肮髒的簡陋的貧乏的,都能伸展自如。

    清池雖然神色平靜,但顯得格格不入。

    這不是與他相宜的環境和氣場。

    他的高大個子一進入40平米的房子,頓時顯得處處逼仄,轉身都困難。

     他沒有不适表示,安之若素。

    放下箱子脫掉西服,先參觀她的房間。

    極小的廚房和衛生間。

    卧室剛好放下一張1米2的床,一個工作台,一排衣櫥,兩把椅子,一個矮櫃。

    露台晾曬衣服,遠眺樓群和市景。

    陳舊家具都是房東的,書籍密密麻麻,或疊放或排列占據卧室大半空間。

    她的生活裡隻有書籍和電腦是重要存在。

    對世俗物質沒有占有之心。

    她替他放出洗澡熱水,浴缸很小,隻能站在裡面淋浴,但擦拭得幹淨。

    她說,你洗澡,我替你去煮咖啡。

    她有咖啡機,特意為他去買了咖啡粉。

    給他準備了新的拖鞋和浴巾。

     廚房裡有一張窄小的兩人位木桌,僅容轉身。

    他們坐下來喝咖啡。

    桌子上有她買的一束新鮮芍藥,插在白色搪瓷杯子裡,有些熱烈盛放,有些還打着滾圓骨朵。

    放在桌子上的棉布茶墊是自己縫制的,兩面雅緻的花色,邊緣有密密手工線腳。

    房間裡散亂擺設收集或撿拾的物品,織布,舊碗,畫冊,鑄鐵小佛像,茶具,以及幹的花枝,松果,佛手,蟬蛻,卵石等。

    環境簡陋,但到處可見一個内心有審美的女子的情懷。

     一面牆上粘貼密集明信片和照片,很多是她在旅途中拍攝,視角獨特的景色和人物。

    她去的少數民族聚集區很多,大部分地區極為荒僻遙遠。

    他看到那張觀音閣橋的照片。

    她也許一直活在自己的天地裡,對世間失望,但從不抱怨。

    他走過去,擁抱她,親吻她的頭發。

    他說,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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