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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慶長 愛是深沉的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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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迅猛的列車,所有人擁擠其中,身不由己,即使前面方向不清,人心惶惶,但有誰可以試圖跳車或逃脫。

    人可以最終相信什麼。

    肯定不能相信互聯網,也不能相信電視電台報紙,不能相信主義制度概念形式,不能相信許諾和教條,也不能相信任何評判和結論。

    任何實際的世間事物,都在變化之中,都不可獲得最終的信任。

    如果找不到真實自我,那麼連自己也不可信任。

    這個自己,隻是一個被裝入列車失去自由的身份。

     因此,她想讓孩子們學習的最重要的事,是找到自我。

    她教他們編歌表達内心所思所想。

    教他們觀察一年四季山林樹木變化,用心觀察自然細節,把它們畫下來。

    教他們感受水流、泥土、植物、動物,置身其中,與一切親身接觸和體會,通過觀察和記錄,把種種情感,情緒,意識,心靈的變化和經驗,在内心儲存起來,轉化成一種自我意識。

    進行感受和創造。

     她教出來的孩子,會更有活力,更有思考力。

    有些一旦升級去了初中,很容易被老師不喜歡,會被開除。

    未來其實并沒有多少想象空間。

    能有幾個孩子可以走出高山盆地,最終走出地域和身份的界限。

    一旦成年,出路沒有兩樣。

    也許終生無法離開這重重高山圍繞之中的土地。

    謀取基本生存,進入成人的世界,喝酒,打架,結婚,生子,勞作,無視環境和心靈與自我的聯系,再沒有做出自我表達的機會。

    一起沉入世俗底層,自生自滅。

     人被環境困頓,隻能在生命最基本欲望之上掙紮存活。

    生存環境的惡劣,使人失去想象力和對理想的期待。

    窮困,使人無法遠行無法得到機會超越生活限制。

     信得不願意成為一個短期志願者,因為覺得這些孩子需要真正以生命和他們互相聯結的老師,如果能夠拿出情感和時間,至少他們的童年或少年時光裡,接受到關于審美、自我存在、靈性的發展和培養。

    這是每一個生命都需要面對的命題,找到真實自我,或嘗試這種可能性,而不管他長大以後的生活會如何無望。

    這也是她堅持10年的原因。

     他們需要的不是憐憫或者捐助,應該是切身環境的品質提高和教育的安定存在積極建設。

    或者更長遠來說,需要社會的完善和改進。

    但這是太大的問題。

    她和她的孩子們管不了這些。

    他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事情。

    對她來說,她隻管做好自己的教育。

    用去10年。

    或者用去一生。

    這是她的方式和行動。

    即使在這10年裡,她不斷遭受自我懷疑,挫敗和被外界幹擾傷害的種種影響。

    即使這也許會是一個注定失敗的行動。

     她的意志和願望,是撲入河流之中的種子,但也許會在遙遠的他處開花結果。

     慶長與信得一起上課,一起活動,吃睡住行都在一起。

    她拍照,做筆記,觀察,對談,記錄,堅持工作。

    惡劣的生活環境使她身體衰弱。

    山上食物單調匮乏,平時多是一鍋白菜或其他蔬菜,煮在大鐵鍋中,蘸着辣椒水吃米飯。

    缺乏營養和良好的衛生設施,免疫力下降,身體時有炎症起伏。

    她吃藥。

    也和信得一起抽大量廉價煙草,喝農戶自釀的烈性酒。

    這是住在高山之上的人漸漸會習慣的方式。

    生活資源極其缺乏,貧困并無出路。

     稀少的去縣城的機會,她會和定山通一次電話。

    兩個人交談寥寥,說上三兩句已詞窮,剩下的不過是問候和叮囑。

    這段時期,她内心情感和思省比在任何時候更為強烈豐盛。

    卻無處表達,也無人分享共鳴。

     數天前,信得幫助一個學生家裡加固屋頂,不慎感染風寒發起燒來。

    山上已有藥物吃了沒有用處。

    慶長下山,去月塘衛生所配退燒藥。

    一場連綿不絕的冬雨,持續整整一星期。

    雨水在低溫中結了冰凍。

    山谷中白霧茫茫,冰塊壓垮樹枝,路邊有凍死的牲畜。

    慶長一趟來回,持續4個多小時。

    一路上,走在山林小徑間,不斷聽到樹枝被折斷的喀喀聲音。

    往回走的時候,天色已黑。

    突然在依舊翠綠的青栲樹林裡,看見一隻褐色梅花公鹿一閃而過。

    雄健軀體如同閃電掠過,一對華麗驚豔的犄角,在樹葉之間若隐若顯。

    大概是餓極出來尋找食物。

    慶長站在草徑之中頓時立住,為這無心偶遇,感受深深震懾。

     呵,她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動物。

    但它的出現,是對世間的點綴,卻提醒人世的無力動彈。

    雨水淋濕衣服鞋子,饑寒交迫,困頓貧乏。

    [http://www.tianyashuku.com www.tianyashuku.com]她知道回到山頂的歸宿是什麼:發燒病弱的信得,執着狂熱的教育愛好者,一堆柴火由單薄衣衫眼神清亮的孩子燒起,他們一無所有,生活被高山限制,食物是土豆和白菜。

    這貧乏單調的生活,何時才能得到改變。

    人的天性和自由,何時才能得到釋放。

    多麼艱難。

    如同石頭一樣鋪在前進道路上做出努力的卑微個體,沒有任何口号,卻付出自己的健康、時間和一生。

     信得說,喜歡孩子們湛亮的眼睛,充沛活躍的生命力,心地像山巒梯田一般自然樸素。

    老遠見到,大聲叫喚,老師,老師,聲音如同天籁赤誠。

    我知道它隻是存在的一個層面,它無法孤立維持。

    與此不可剝離的另一個層面,是我如同一滴水珠填塞到這無數人生命所組成的黑暗鴻溝之中,即刻自行蒸發消失。

    個體毫無作用。

    我隻能做完自己需要做完的事情。

     剛剛來到春梅時,以為可以改變這裡一些什麼。

    但在這裡停留的時間越久,融入它的生活,理解它越深,我漸漸明白,對它不可能帶來任何改變。

    相反,這片土地,以它的力量束縛每一個存在其上的人。

    我再也離不開這裡。

    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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