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看到一隻她無意遺留的恩和的小襪,便拿起來放在鼻子下面聞。
嬰兒的奶香猶在。
我的心裡卻隻是寂滅。
把襪子收進口袋裡,當晚就辭掉在南京的工作,退了租住的小公寓,收拾好行李。
用剩餘下來的錢買了一張機票,便飛回北京。
在飛機上,我感覺自己發燒了。
用毯子裹住頭,不吃不喝。
突如其來的炎症。
漂浮在劇熱和寒冷交替的浪潮裡面。
滾燙的手心和額頭。
身體被某種焦灼和悲傷封閉着。
像一場壓抑許久的火災,星星點點地燃燒着,終于爆發出來。
在這張紙條裡,我似是已經得知她的心意。
她不願意再繼續拖累我。
在她最無助的時候,她讓我來,是因為親人相待的需索,離開我,亦是因為這份親人相對的淡薄。
她總是要強,不能接受别人的照顧。
她對我一如對待那些與她至親的人,從來都是自私的。
為所欲為。
不知道她會傷着他們。
她一定是要做那個提前上路的人。
那個提前來說再見的人。
隻是我覺得非常寂滅。
我身體裡最重要的一部分支撐被完全抽離。
沿見在機場接到我,便直接把我送到醫院輸液。
折騰了一夜。
昏迷中我仍能聽到走廊裡護士的淩亂腳步,能夠感覺到他坐在我的身邊,用手心撫摸我的額頭的觸覺。
淩晨的時候,我醒過來,感覺到北京清晨幹燥清涼的空氣。
那已不是炎熱潮濕的南京了。
不是我與蓮安那間狹小的公寓房間。
也不是醫院裡的我的孤立無援。
我看到沿見有着大落地玻璃窗的卧室。
有逐漸明亮起來的微光,從窗簾間傾瀉而入,在房間裡打開一片暗白的空間。
一切依舊清楚分明。
我覺得心裡非常落寞難過。
沿見卻沒有任何言語,脫去衣服,便與我做愛。
劇烈沉默。
甚或是粗暴。
仿佛這是他一早已經想好的事情。
他的用力,似乎是要把他的生命貫注到我的身體深處。
我亦知道,他與我做愛,是為他自己需索安全。
這突然而漫長的消失,對他來說,并不公平。
我感覺到從自己眼角落下來的無動于衷的眼淚。
隻有幾滴。
他摸到了這眼淚,用力地抱住我,用力直至身體輕輕顫抖。
他說,對不起,良生。
我在這麼長久的時間裡,覺得已經不能再相信自己。
我說,是我有自己必須要做的事情。
沿見。
我有我的決定。
隻是為了蓮安。
她給你的慰藉真的遠勝與我嗎,良生。
那是不同的。
怎麼樣的不同。
不要再問,沿見。
我與她都有各自的生活,你也曾說過,我與她不能彼此改變。
我回來了。
現在就在你的身邊。
不會再離開。
你會一直在嗎。
會。
那過段時間我們結婚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