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菜場通到馬路的十字路口。
這段路面是他的活動範圍。
每天上午他都會出現在那裡。
脖子上挂着一圈麻繩。
手裡拿着一隻殘缺的搪瓷盆子。
裡面通常有幾枚零星的硬币。
在他移動的時候發出寂寥的脆響。
這條狹窄的小路,因為附近有一個菜場,所以總是人聲鼎沸。
空氣裡混雜着各種腐爛發酵中的氣味。
爆米花上的黃油甜味。
紮在草垛上的糖葫蘆。
加了洋蔥碎末的油炸裡脊肉。
汗水的酸臭。
滿地的瓜果皮和快餐盒。
還有浸在污水裡的大堆發馊的菜葉子。
摩托車嚣叫着冒出黑煙。
自行車和人互相撞擊。
時而爆發出粗魯的咒罵。
通常清晨和黃昏的時候,人比較多。
他的收入也稍微好一些。
附近賣水果,開理發店的,或者修鞋的,都已經很熟悉他。
偶爾心情好的時候,他們會在褲兜裡摸出一個硬币來,扔在他的盆子裡。
去。
輕輕一揮手。
就好象趕走一隻鄉下随處可見的覓食的狗。
這一切對他來說,早已經習慣。
夏天的太陽開始越來越炎熱。
有時候他不得不尋找一個陰暗的角落稍做休息。
他身上挂的破布袋裡,會放幾個撿來的還沒有完全腐爛的水果。
他一邊吃一邊警惕地看着周圍。
他沒有任何語言可以和别人對話。
那些從他身邊經過的人。
已經被隔絕掉所有溝通的途徑。
他的臉上漸漸長出一個堅硬的麻木的面具。
隐藏着随時準備潛逃的無法自衛的憤怒。
雖然他隻有16歲。
那一天他看見她出現在菜場門口。
她非常小,臉上還有嬰兒胖胖的輪廓。
曬得很黑。
她的一條腿是萎縮的。
所以她坐在一塊寫着黑色毛筆字的白布後面。
她獨自叼着一隻肮髒的空奶瓶玩。
在她身邊的那個斷胳臂男人,始終低着頭。
白布上寫着他是她的父親。
但是他知道那個男人不是。
他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她咯咯地笑了。
她有一張漂亮的小臉。
笑容甜美,唇邊有小小的渦。
他這才發現是自己盆子裡硬币的聲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穿着一條已看不出顔色的破裙子,隐約有小朵的碎花。
裙子下面耷拉着她殘廢的腿。
他停在她的面前,拿着盆子,對她晃了晃。
硬币發出清脆歡快的聲音。
她高興地拍起手來。
然後把她髒兮兮的柔軟的小手貼在他的臉上。
一邊撅起嘴唇,發出一種含糊的快樂的聲音。
漆黑的眼睛。
是這樣透明般的水汪汪的眸子。
就在這個短短的瞬間。
在他們共同的遊戲裡。
他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了冰雪消融般的笑容。
好幾天他都看到她。
他想逗她笑,但不能停留太久。
那個中午。
街上的人少了一些。
他看到她的攤子邊圍了幾個理發店裡的女人。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