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華特豪斯小姐?但我能對她說什麼?
也許,黑姆太太?對于她,要說什麼比較沒有關系,她根本沒在聽,但她出口随便,風馬牛不相及,反而也許能得到什麼。
我一邊走着,一邊像從前一樣,注意着号碼。
寇裡先生生前來到這裡,是否也是這樣找着門牌号碼,直到找到他們要拜訪的那一家?
威爾布朗姆胡同從未讓人感到如此重要。
我發覺自己幾乎以維多利亞時代的口氣想要喊道:“噢,但願這些石頭會說話!”這是當時人們很喜歡的一句話,今日似乎不然。
但是石頭不會張口,磚頭灰泥也不會。
威爾布朗姆胡同依然寂靜如昔。
古老、遙遠、寒酸,閉口無言,仿佛很不贊同我這個徘徊者,連買什麼自己也不知道。
街上幾乎沒有人,一兩個孩子騎着自行車從我身邊經過,還有兩個提着購物袋的婦人。
我知道為什麼,因為此時已經是,或摟近英國傳統所認可的不可侵犯的時間:午餐。
有一兩戶人家,從拉開窗簾的窗戶看進去,可以看見一些人圍坐在餐桌旁,但即使那個也極其稀少。
大部分在家的人,因循六十年代的習慣,都在“現代的”廚房裡進餐。
我心裡想,這真是一個謀殺的好時間。
兇手是不是也這樣想過呢?這也是兇手計劃的一部分?終于,我來到了十九号。
像個癡人一樣,我伫立着,瞪視。
此刻,視野之内,不見一個人。
“不見半個鄰居。
”我黯然說道。
我覺得肩頭一陣劇痛。
我錯了。
有個“鄰居”就在這兒,隻是這個鄰居不會說話。
我依靠着二十号的門柱,以前見過的那隻大橘色貓正蹲坐在門柱上。
我彎下腰和它說話,我先移開它的腳爪。
“可惜貓不會說話。
”
橘色貓張開口,有韻律地咪咪叫。
“我知道。
”我說,“我知道你正和我一樣,也會說話。
隻是你說的話和我不一樣。
那天你就坐在這裡嗎?你看見誰進入或從那房子裡出來嗎?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乖啊。
”
貓對我的一番話似乎不解情。
它把身體扭過去,搖搖尾巴。
“對不起,陛下。
”我說。
它轉過頭冷冷地看我一眼。
而後開始勤快地舔洗自己來。
什麼鄰居嘛,我心底覺得難過!無疑地,威爾布朗姆胡同是沒有所謂的“鄰居”。
我所需要的——哈卡斯特所需要的——
是令人愉快的閑談,多管閑事,和老太婆的窺伺,她們永遠希望看看窗外,看人的”隐私”。
問題是這個年頭,這種老人漸漸凋零了。
他們如今都聚坐在舒适的老人之家,或是擠在醫院裡,占據着真正急病者所需的床鋪。
對于罪犯的調查,這是一個嚴重的挫折。
我看過街對面。
為何沒有半個鄰居的影子呢?“為何那裡個是一排整齊的洋房,卻是一棟巨大。
冷漠的水泥塊?一個人口麇集的蜂窩,住滿着早出晚歸,回來後匆匆刷洗打扮一番又趕着出去約會的工蜂。
和那鋼筋水泥大樓的無人性相比,對于威爾布朗姆褪色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優雅,我開始有一種親切感。
我的眼睛突然感到大樓的中央閃過一道亮光。
我覺得奇怪,擡頭觀看。
啊,又來了。
有扇窗戶打開了,有人望着外面,手上舉着什麼東西,把臉孔遮掉了一點。
亮光又問了一下。
我把手深入口袋裡。
我的口袋裡一向放着許多東西,也許有用的東西。
它們的用處,有時令人驚訝。
一點膠帶;幾樣看起來不起眼卻能打開各種門鎖的工具,一小罐粉末,貼着不相幹的标簽,以及用來吹它的吹管。
還有一兩件一般人認不出的設計精巧的小機械。
除此,我尚有一具觀鳥的望遠鏡,倍數雖然不很高,但足夠派上用場了,我掏出來,舉上眼睛。
是一個小孩子。
我可以看見她長長的辮子裡落在肩頭。
她有一隻着歌劇用的望遠鏡,正專心地在觀察我,因為四月并無别的可看。
然而就在那時候,威爾布朗姆胡同出現了另一樣幹擾物。
一個年紀頗大的老司機開着一輛羅斯勞埃斯老爺車過來了,他看起來頗為威嚴,但對生命似乎非常嫌惡,臉色嚴肅地開過我的前面。
我發現那小孩子正在追望他。
我伫立在那裡,想着。
我一向相信,隻要肯等待,總會有好運氣來敲門的。
有時候那時是無法計算,無法料及的,但它就是來了。
這會是我的好運氣嗎?我再次擡頭望着那巨大的方塊積木,小心地注意那扇窗戶的位置,仔細地數着它的層次。
三樓。
然後我沿街走下去,來到樓房的入口。
建築物四周有一條私人車道,車道旁邊的草地上還有精心設計的花圃。
平常大半時間,我一定認為有門房在,但在一點至兩點這段“不可侵犯”的時間裡,入口處大廳一個人也沒有。
隻有一隻鈴,貼着“請呼叫門房”的标簽,但我沒有去動它。
我進入電梯内,按了三樓的鈕。
從外面看,要到那房間似乎極其簡單,其實一進到裡面卻叫人頭昏眼花。
所幸,我在心底早已演練并計算了許多次,我有十分的把握找對了門。
門上的号碼,不偏不倚,正是七七。
”啊,”我心裡想;“七是幸運的号碼,這兒就是啦。
”我接了門鈴,退後一步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