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退役的重量級拳王,他的指關節因為長年打擊罪犯而破碎結瘤,他的頭有發有紅:灰白頭發,嚴正的眼色,沙岩般的紅臉。
他給人的感覺是實在、可靠,他頗有腦筋,作為一名警察,算是相當坦率誠實;然而經過長年幾天指望的奮戰,也已經見老了。
這次這個案子倒是不太一樣。
從申報失蹤,尋人未果,到發現遭魚啃食的屍首,還有充足的指認身份的證據,一切都公開明朗。
但是既然有他殺的說法存在,巡官認為,他就有責任解人疑惑,讓此事塵埃落定。
紐約郡法醫謝林醫生向助手示意,赤裸的屍體馬上從解剖台移到推床上面。
謝林的肥短德國身材彎向一座大理石水槽,洗淨雙手,消毒一番,然後徹底把手擦幹。
等他把又肥又小的手掌擦拭滿意之後,便掏出一根滿是齒痕的象牙牙簽,開始若有所思地掏起牙齒來。
巡官吹口氣,差事終于辦完了。
一旦謝林醫生開始挖蛀牙洞,那就表示談話時間到了。
他們一同跟在推床後面走到陳屍所的存屍櫃,沒有人開口,約克·黑特的屍體被倒在一片平闆上。
助手轉身探詢:推進壁櫃嗎?謝林醫生搖搖頭。
“怎麼樣,醫生?”
法醫拿開牙簽,“很明白的案子,薩姆。
從肺部可以看出來,那個人幾乎是碰水以後馬上死亡的。
”
“你是說他馬上淹死?”
“非也,他不是淹死的,是中毒死的。
”
薩姆巡官對着陳屍闆皺眉。
“那麼這是謀殺了,醫生,我們判斷錯了。
那遺書可能是有人布置的。
”
謝林醫生藏在老式金邊眼鏡後面的小眼珠炯炯發亮,醜陋的秃頭上戴着一項灰色的小布帽。
“薩姆,你實在是個直腦子,中毒不一定就是謀殺……對,他體内殘留有氫氰酸,這代表什麼?我會說這個人站在船緣上,吞上氫氰酸,然後掉進或跳進水裡。
補充一句,是海水。
那是謀殺嗎?薩姆,你原先就說對了,是自殺。
”
巡官一副看法幸得證實的表情,“好極了!那麼他是差不多在碰水的時候死亡——死于氫氰酸,嗯?太好了。
”
謝林醫生靠在陳屍闆上,睡眼惺忪起來,此人常常一副困倦的樣子。
“看起來不像謀殺。
沒有可疑的迹象。
海水有防腐存證的作用,你不知道嗎,連這種常識都沒有?隻有幾處骨頭淤傷和肌膚擦傷,無疑是屍體和海底沉積物碰撞的結果。
明顯的碰傷,而且魚也享受了一頓。
”
“恩哼,可是他面目模糊,那可是事實。
”死者的衣服放在旁邊一張椅子上,破爛不堪。
“在這之前我們怎麼都找不到他?屍體總不會就這樣漂流五個禮拜吧,可能嗎?”
“道理很簡單,真是幼稚,你們這些不長眼睛的!”法醫撿起從屍體上剖下來的一件破碎濕漉的外套,指指衣服背面的一處大窟窿,“魚咬的嗎?呸!這個洞是某種又大又尖的東西造成的。
薩姆,屍體曾經被水底的沉樹暗樁給卡住,最後浪潮或是其他波動才把他解開,或許是雨天前的暴雨也說不定。
難怪你們五個星期都找不到他。
”
“那麼從發現屍體的地點,”巡官沉思着說:“很容易就可以把來龍去脈拼湊起來。
他吞下毒藥,從,比方說,斯塔登島的渡船上跳水,順着窄灣漂流出去……屍體上搜出來的那些東西呢?我還要再看一下。
”
薩姆和謝林漫步到一張桌子旁。
上面擺着幾樣東西:
一些腐爛破碎無法再用的紙張,一根石南制的煙鬥,一盒泡濕了的火柴,一個鑰匙鍊,一個被海水浸漬的皮夾,裡面有幾張鈔票,一把大大小小的錢币。
桌子的另一邊還擺着從死者左手的無名指、或稱訂婚指上取下來的一隻沉重的圖章戒指,圖章上有兩個銀镂的姓名字首字母YH。
但是在這堆海灘殘餘物當中,巡官僅對一樣東西感興趣——一個煙草袋。
那是魚皮制的,有防水作用,裡面的煙草還是幹的。
他們早先已經從裡面找到一張沒被海水漬損的折疊紙張。
這是薩姆第二次打開這張紙,上面的留言是用不褪色墨水寫的,筆迹工整近乎完美,像打字機打的字一樣整齊、清晰。
留言僅有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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