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勒裡·奎因先生站在火車站月台上,心中暗想,這次回來,讓我再做一回海軍上将,這是哥倫布的第二次航行……他情緒起伏地瞥瞥車站站牌,把他從紐約載來這裡的那列火車,車尾正沿鐵軌開到三裡遠的萊特鎮接駁站轉彎處消失。
他可以發誓,現在坐在車站屋檐下那輛手推車上搖晃着髒腳的那兩個小男孩,正是他第一次到萊特鎮時——是另一個世紀的事了!——見到的那兩個男孩。
車站站長加比·沃拉姆走出來盯着他瞧。
埃勒裡揮揮手,快步走向停在鵝卵石地上的埃德·霍奇基斯的出租車。
埃德載他駛向該鎮住宅區的途中,埃勒裡的手伸入口袋,捏了捏前晚收到的電報。
電報是卡特·布雷德福拍的,上面隻簡單寫着:“請回來。
”
他沒離開多久,大約三星期吧,但即使如此,他還是覺得萊特鎮好像變了。
或許說,萊特鎮“變回來了”,比較合乎事實吧。
萊特鎮又回複老樣子,回到去年八月,也就是九個月前,他滿懷希望所到的那個小鎮。
在今天這個美麗的星期日下午,它照舊有那種不慌不忙的祥和甯靜。
連見到的人好像都是以前見到的那些人,而不是一月、二月、三月、四月間見到的那群瘋子。
奎因先生從霍利斯大飯店拔完一通電話,仍由埃德·霍奇基斯載他上山區。
時間已是傍晚,成群小鳥吱吱喳喳在萊特家的老房子四周翩翩飛掠。
埃勒裡付了車錢給埃德,看着出租車軋軋駛下山,然後才走上便道。
隔壁那棟小房子——諾拉和吉姆的房子——門窗緊閉;那種不見天日的樣子顯得晦暗而醜陋。
奎因先生感覺脊背一陣震顫,它曾經是應該遠避的房子。
他在大房子前門台階前躊躇了一下,并停下聽聽。
後院傳來聲音,他于是躍過草地,繞到後面,在夾竹桃樹葉中停下來,從那裡可以看見别人,而别人卻看不見他。
陽光明燦地照着荷米歐妮,她正進行審查似地搖着一輛簇新的嬰兒車。
約翰·F.咧嘴笑着,洛拉和帕特麗夏一邊對這位專業祖母品頭論足,一邊說,拜托給兩個阿姨練習一下好嗎?因為嬰兒再過一兩個星期就要從醫院接回來了!奎因先生久久地看着這一幕,沒有被人發現。
他神情嚴肅,有一回還轉了半個身子,好像有意逃開不再回來。
但正在那時他又看見帕特麗夏的面孔——和上次見到時相比,變得老多了,也瘦多了;所以,他歎口氣,決心讓事情有個了結。
經過五分鐘仔細探查後,他在其他人看着别處時,設法迎上帕特麗夏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但手指抵着嘴唇,搖搖頭作為提醒。
帕特麗夏随意對家人說了些什麼,便慢步走向他;他則同時往後退。
不一會兒,她便走到屋子轉角,并投入他懷中。
“埃勒裡!親愛的!哦,真高興看到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幹什麼這樣神秘兮兮的?哦,你這壞蛋——我真高興!”
她親吻他,并把他摟緊;這一會兒,她的臉龐重新又是他記憶中那張快樂而年輕的臉龐。
他由着她淚濕他的肩膀,而後拉起她的手走向前門。
“路邊那輛敞篷車是你的對吧?我們兜風去。
”
“可是埃勒裡,爸媽和洛拉——你不去看看他們的話,他們會傷心的——”
“我不想現在去打擾他們,帕特麗夏。
他們準備迎接小嬰兒回來,看起來真的很快樂。
對了,小嬰兒長得怎麼樣了?”
埃勒裡駕了帕特麗夏的車子下山坡。
“噢,非常好。
多聰明的小東西!你知道嗎?她長得真像——”
帕特麗夏停了一停,等了一會兒才平靜地說:
“長得真像諾拉。
”
“是嗎?那她一定是個小美人。
”
“噢,她确實是個小美人!而且我發誓她認得媽媽!我是說真的。
我們實在等不及了,要把她從醫院接回來。
當然,我們去醫院看小諾拉——你知道,這就是她的名字——的時候,媽不肯讓我們任何人去碰她呢!我們差不多全部時間都在醫院裡!隻是,有時不該去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一個人偷偷溜去……小諾拉回家以後要睡諾拉原來的卧室——你真該看看我們怎麼布置那間卧室的,象牙色家具、華麗的日用品、特大個兒的玩具熊、别緻的嬰兒室壁紙等等,一應俱全。
反正,那個小家夥和我有一些小秘密……晤,真的!當然,她已經沒有待在保溫箱裡面了……她會對我咯咯笑,而且拼命拉着我的手用力捏啊捏。
她現在好胖,埃勒裡,你看到一定會笑的!”
埃勒裡笑起來:
“你現在講話的樣子是像我以前認識的帕特麗夏了!”
“你覺得像嗎?”帕特麗夏聲音奇怪地問。
“可是看起來你不——”
“不,”帕特麗夏說:“不,我看起來不快樂,就快變成醜老太婆了。
我們上哪兒去呀?”
“沒有特别要上哪兒。
”
埃勒裡暧昧地說着,轉過車頭向南開,并朝萊特鎮接駁站的方向前進。
“告訴我!是什麼風把你吹回萊特鎮的?一定是因為我們的緣故——不可能有别人!你的小說進展如何?”
“完成了。
”
“噢,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