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由身邊經過,也沒有擡起頭來看一看。
荷花心急如焚,礙于刀疤熊三在側,又不敢出聲呼喚,眼看機會又将錯過,連忙重重咳嗽一聲。
但董香兒隻顧低頭系帶子,并沒有注意到。
荷花實在急了,隻得“呸”地一口痰,向他吐去。
總算老天爺幫忙,那口痰,不偏不歪,恰好吐在董香兒頸脖子上。
董香兒伸手一摸,摸了一手又粘又滑的口痰,不禁勃然大怒,跳起來罵道:“他媽的──”
粗話才罵出一半,突然一怔住了口。
荷花連連拱手陪笑道:“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實在對不起,對不起……”
馬車一驚而過,駛出了城門。
那粒蠟丸,卻已經投進木盆中。
董香兒目送馬車去遠,仍然站在路邊發呆,不住用手搔着頭皮,喃喃自語道:“奇怪,這丫頭不就是荷花嗎?難道她竟從白龍廟逃脫了?”
一面說着,一面從木盆中取起那粒蠟丸,反複細看,又湊在鼻子上聞了聞。
蠟皮是半透明的,裡面絲絹也是白色,看來就像一隻湯團,隻缺少米粉氣味。
董香兒滿心狐疑,就把蠟丸揣進懷裡,系好鞋帶,仍舊捧着木盆去護城河中取了一盆水,然後回到城樓上。
城樓内無桌無椅,隻在壁角陰暗處,有一張簡陋的木榻,上面鋪着草席,卻收拾得頗幹淨。
草席上,盤膝跌坐着一個人,儒生打扮,身上衣衫半卸半掩,露出左邊肩膀,手臂短了半截,肘部纏着布條,布上滲出殷紅的血漬。
敢情此人一條左臂業已齊肘而斷,傷勢猶未痊愈。
董香兒放下水盆,興奮地道:“羅三叔,你說奇怪不奇怪,剛才我在城下遇見一個人……”
榻上那人漫聲應道:“遇見了誰?”
董香兒道:“看模樣,好象是荷花。
”
“荷花?”那人正低頭調息,似乎被這名字引起了興趣,緩緩擡起頭來,問道:“就是那做奸細的女娃兒嗎?”
他這一擡頭,面貌展現,原來竟是霍宇寰苦尋不見的“百變書生”羅永湘。
董香兒道:“那丫頭坐在一輛馬車上,我本來沒有注意,可是,車子從我身邊經過時,她卻故意吐了我一口痰,又偷偷丢下一顆藥丸,不知是什麼意思?”
羅永湘詫道:“車上還有誰?霍大哥是否也在車上?”
董香兒搖頭道:“沒有看見霍大俠,但那輛車後準備了替換的馬匹,行色匆忙,好象要長途趕路的樣子。
”
羅永湘皺了皺眉道:“把那藥丸給我看看。
”
董香兒取出蠟丸,交給了羅永湘,一面說道:“我看過了,這東西沒有一點藥味,裡面不知道是什麼,羅三叔你可要當心些,說不定是毒藥……”
羅永湘沒有開口,隻将蠟丸略一番視,便捏碎了外層蠟皮,抖出絲絹。
兩人看了絲絹上的機關圖,都不禁怔住了。
原來荷花識字不多,圖上雖有各種機關樞紐記号,卻沒有注明詳細位置,隻在絹角畫着一座石牌坊,上面寫了個“石”字。
董香兒不解,道:“這是畫的什麼地方?圖上這些記号,又代表什麼意義呢?”
羅永湘神色凝重地道:“荷花既用蠟皮封圖,如此慎重,其中必然含有很深的用意,由此推斷,這也一定是一幅關系重大的秘圖。
”
董香兒道:“她明明是曹樂山手下的奸細,為什麼會把這東西交給咱們呢?”
羅永湘點點頭,道:“不錯,這一點更令人難以猜透。
我想,她一定還有要緊的話,準備當面說明,可惜限于當時情勢,無法跟你交談。
”
頓了頓,忽然問道:“那車子已經走了多久?還來得及追趕嗎?”
董香兒道:“走了雖然不太久,徙步隻怕趕不上了,除非能有一匹馬……”
剛說到“馬”字,就聽見馬蹄聲音。
馬蹄聲由遠而近,兩騎健馬旋風似的卷到,筆直馳上了城頭。
馬背上跳下來兩個人,一是“竹杖翁”董勳,另一個年輕漢子,卻是莊德祥。
莊德祥一見羅永湘,立刻跪倒,揉着眼睛道:“三當家,原來你躲在這兒,可憐大當家尋得你好苦……”
羅永湘鼻子一陣酸,眼淚也險些奪眶而出,連忙摻扶道,“别行大禮,快站起來好說話。
”
莊德祥發現了他左臂已斷,大驚道:“這是怎麼一回事,是誰下的毒手?”
羅永湘搖頭苦笑道:“說來話長。
你先告訴我,大當家和兄弟們都好麼?”
莊德祥道:“小的正為這件事來見三當家,白龍廟出事了……”
羅永湘變色道:“出了什麼事?”
莊德祥道:“大當家和兄弟們自從昨夜入城,到現在還沒回去,小的奉命留守,看顧荷花,不想卻中了她的詭計……”
接着,便把經過情形,大略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