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哄哄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這一天裡最沒有光彩,最不引人注目的一個人,就是南小仙。
她好像不過是個無足輕重的小角色,不被人重視,也不想被人重視。
她就像是大戶人家裡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或是守寡的媳婦,走到哪裡都是一種陪襯。
南小仙面上一直帶着淡淡的微笑,似若有所思,又似心不在焉,沒人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她也不想讓别人知道。
随時能感受到南小仙存在的人,一是鄭願,二是花深深。
自階前目光相撞後,她們兩人的眼睛從未朝對方看一眼。
但花深深覺得,南小仙一直在窺視她,觀察她。
這讓花深深很不自在。
在今天這種“喜慶”的場合,誰的臉上都該挂着笑容,花深深卻一直冷冰冰的,沒露過笑臉。
雖然她素有“冰雪牡丹”之名,但也未免給人以孤傲之嫌。
花深深看得出,除了若若婆婆外,紫雪軒沒人喜歡她,桑笑甚至不受她的禮,朱争雖說言語客氣,但客氣豈非是更深一層的冷淡?
花深深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貿然闖入的外人,她隻有緊随在鄭願身邊,才會不感到孤獨。
鄭願和花深深住在鄭願住了十年的聽雪小樓上,阿福夫婦則住在樓下。
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小雨。
初夏的小雨一如春雨般纏綿溫柔。
夜深如水,夜風吹過聽雪小樓外的潇潇紫竹林,發出悅耳低沉的聲音。
室内卻溫暖如春日的豔陽。
精美的紅燭是極北之地長白山春谷的名匠特制的,就算是皇宮大内也未必能找得出幾枝。
紅豔豔的一盆炭火是專為大内燒炭的“炭李”親子燒制的梨炭,連一點輕煙都沒有。
花深深看着門上的水晶珠簾、煙羅帳上的漢玉鈎、金流蘇,看看牆邊屏風上米襄陽的秦淮煙雨圖,桌上散放着的幾卷斑駁漢簡,一時間恍若夢裡。
花深深出自名門世家,對珍玩古器雖從未留心過,但鑒賞之力,天然生成。
她看得出,就這小小鬥室裡的東西,也是價值連城。
鄭願微笑,柔聲道:“我是不是窮奢極欲的人?”
花深深斜睨着他,冷冷道:“你在這裡住了十幾年?”
鄭願道:“不錯。
”
花深深瞪了他半響,忽然微笑道:“天曉得你的那股市井潑皮勁是怎麼學來的。
”
一個人在這樣的環境裡住了十年,居然仍像個潑皮無賴,也實在有點說不過去。
鄭願走近她,在她耳邊悄悄道:“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學的?”
花深深抱住他,緊緊貼在地寬厚的懷抱裡,曼聲道:
“不想。
”
他們相擁着坐在燈下,微笑着,凝視着對方,靜靜地品味着無言的溫柔。
他們都已很累,隻要能安安靜靜的依偎在一起,就已經很滿足了。
他們對白天的事情隻字不提。
南小仙獨坐在燈下,彎彎的眉毛微微皺着,好像有什麼事情正困擾着她。
她那雙潔白柔軟的手就擱在面前,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扭在一起,時而分開,時而纏緊。
窗外細雨濛濛,南小仙會有什麼樣的心事呢?
很久很久,南小仙才很輕很輕地歎了一口氣。
懶洋洋地緩緩站起來,在房裡緩緩踱着步子。
她就像是一隻在地毯上散步的無人寵愛的小貓,無所事事而又心事重重,滿懷信心而又相當茫然。
不知轉了多少個圈個,南小仙的眉頭才漸漸舒展開了。
她隻輕輕拍了一下手,一個梳着三丫髻的女孩子飄然而入。
南小仙輕聲道:“去吩咐他們查一查,告訴我宋捉鬼和秦中來現在在哪裡。
明天一早給我準信兒。
”
女孩子幽靈般退了出去。
南小仙拍了兩下手,又一個女孩子走進來,盈盈跪倒。
南小仙道;“可以把一号派出去了。
”
女孩子道:“是。
”
一号?
一号是什麼?
南小仙房中的燈光滅了。
細雨中的紫雪軒,顯得美麗而又神秘,一如她現在的女主人。
南小仙現在究竟想做什麼呢?
平康坊裡,這時剛熱鬧沒一會兒。
好像全世界的男人都集中到這裡來了,好像所有風騷的女人都跑到這裡做生意來了。
一個滿睑陰郁的少年獨自在人流中走着。
他就像是走在荒無人煙的大漠上似的。
他的衣飾很寒酸,可他那張孤傲陰冷的臉和他眼中那種空虛寂寞的眼神,卻使他很引人注目。
膽子大些的幾個“野雞”曾向他飛過媚眼,丢過手帕,甚至拽過他的衣袖,但都被他陰冷銳利的目光吓縮回去了。
既然不是來吃花酒的,他在這兒瞎晃悠什麼呢?
一個腸肥腦滿的暴發戶似的中年胖子不知怎麼的踉跄了一下,撞到這少年的身上,他剛瞪起眼睛,那中年胖子已站直身子,連連陪笑,匆匆溜走了。
這少年捏緊了拳頭,緊盯着中年胖子的後背,直到胖子消失得無影無蹤。
然後這少年才重新開始他的“大漠之旅”。
惟一有點異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