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慶是一個極為小氣的人,縱然讓他得到了江家财産,也絕對不會收繳國庫,更加不可能分給别人,江小樓這話一說出來,嚴鳳雅立刻道:“你是想要挑撥離間?”
江小樓歎了口氣:“是挑撥離間,還是直言不諱,誰能比大人你心裡更清楚?”
“哼,有些人天性卑賤,一家人都死絕了,還在這裡大言不慚,簡直是可笑之極!”嚴鳳雅滿面都是嘲諷。
江小樓唇挑淺笑:“大人說得不錯,江氏不過區區商戶,本就卑賤得緊,家人也全都沒了,所以我更是無所顧忌,想說什麼就可以說什麼。
大人聰明果斷,能說會道,很得梁慶的賞識,也算是他身邊極為信任重視的人了,為什麼不能多聽我說幾句呢?”
嚴鳳雅沒想到江小樓突然轉了話頭,看她的眼神帶着一點捉摸不透。
江小樓隻是望着他,神色從容:“大人你跟着梁慶五年,一年前剛剛升上京兆少尹,當真是可喜可賀,這正說明在梁慶的心目中,嚴大人是他的親信。
”
嚴鳳雅下巴微擡,更顯得倨傲:“那又如何?”
“三個月前梁慶夫人康氏宴請她的族人,大人你正巧上梁府,康家乃是名門望族,梁夫人認為你身份不高,上不得台面,所以吩咐人将你攔在門外——”她話說了一半,卻是破有深意。
事實上,梁慶十分善于逢迎獻媚,凡是皇帝看不順眼的臣子,他都要羅織罪名誣陷。
為了達到目的,他在全國各地招一幫人,皇帝想要除掉誰,他就讓這幫人一起羅列罪名誣告,最後将這個臣子置于死地,替皇帝找到光明正大除掉眼中釘的理由。
嚴鳳雅就是他豢養的這幫人之一,因為聰明伶俐,能說會道,一向很得梁慶的賞識。
梁慶性情多疑,很少信任人,明明有兩個京兆少尹,他卻隻任命了一個。
手底下那些功曹參軍、司錄參軍、司戶參軍等人,因為有些是前任京兆尹留下,又與京城各方勢力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所以他并不信任。
嚴鳳雅祖上不過出了一個窮秀才,到了父親一代早是個破落戶,卻因為梁慶的賞識從此進入了朝堂,成為出身草根的新興官僚。
但他在别人面前可以洋洋得意,在梁夫人的面前就什麼也不是了。
康氏雖不是京城顯貴,卻是冀州百年大族,哪裡瞧得起他這樣的出身?當然會将他拒之門外。
嚴鳳雅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聽說梁府設宴還準備整理衣冠進去,沒成想卻被下了逐客令,這可太傷自尊了。
他千忍萬忍,終究沒有忍住,一時向身邊人抱怨了兩句,這話傳到梁慶的耳朵裡,私下裡命人将他捆綁起來痛打一頓。
他一下子醒悟過來,自己的一切都是梁慶給的,萬萬不能撕破臉,于是毫無廉恥地跪下求饒,梁慶教訓了他幾句就讓他走人。
嚴鳳雅害怕對方心中仍舊存有怨恨,特地搜羅了大批名貴的禮物去向梁夫人行賄,還悄悄送了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給梁慶。
梁慶有了珠寶和美人,很快将此事給忘了,可嚴鳳雅卻是寝食難安。
他一直幫着梁慶辦事,自然知道對方心狠手辣,雖然一時原諒他了,回過頭來仔細一想,難保哪天不翻舊賬,到時候他可真是死路一條——但這個隐憂他一直藏在心坎裡,從不肯對任何人說起,一下子被江小樓道破,不由面色忽青忽白,難看至極。
他快速走到門口,厲聲吩咐所有衙役都退出院落,這才重新返回。
“這種事,你到底從何得知!”他粗聲粗氣地逼視着對方。
江小樓隻是平淡道:“國色天香樓是什麼地方,梁大人又是何等身份,很多消息不用打聽就會自動傳到我的耳朵裡。
嚴大人有空想這個消息從何流出,不如好好想想若是将來梁慶向你翻舊賬,你該怎麼辦才好。
”
嚴鳳雅臉色刷地一下白了,而這時候江小樓面上的笑容緩緩退去,露出絲絲嘲諷。
這個丫頭,一舉手一投足風情潋滟,看起來溫柔婉約,特别容易讓男人沉溺,實際上卻是步步緊逼,猶如荷塘裡的水草,不經意之間便會纏死你的脖子。
佛口蛇心的女人他見得多了,卻極少見過這種風姿卓絕的。
那一雙美麗的眸子,讓你無論如何恨不起來。
那些沉積的怒火,一點點被強壓下去。
他終于看出江小樓是在故意激怒他,或者說她早已預料到了他的反應,正在試圖引他入圈套。
越是憤怒的時候越是要忍住,他要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要幹什麼!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可那又如何,以為僅憑這一點就能挑撥我和大人之間的關系嗎?癡心妄想!”他毫不留情地說道,用的是十足輕蔑的語氣。
江小樓的面容柔美溫順,黝黑眸子看似清澈,實則深不見底:“我隻是在提醒你,好好想清楚自己現在應該怎麼做。
”
傅朝宣走到門口的時候,恰好聽到嚴鳳雅在憤怒地咆哮:“你這個狡猾的女人,不要再胡說八道了,我要命人勒斷你的脖子!”
他臉色一沉,悄悄借着虛掩的門向内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