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喪女,人間至悲。
伴随着死亡而來的,是痛苦與呻吟,蒼白無助的臉,徹底絕望的痛苦,一望無垠的白,這比死亡本身更加令人恐懼。
面對一個哀痛欲絕的母親,哪怕江小樓舌燦蓮花,也無法安慰那顆傷痛之極的心。
“王妃,我本該選擇一個更合适的時機向你說清楚這些話,但我怕現在不說,将來——”
慶王妃擡起臉孔,卻是飽含熱淚,聲音裡難掩絲絲怨恨:“我一定要調查清楚,到底是什麼人害了我的女兒!”
門外突然傳來一道冷沉的嗓音:“調查什麼,有什麼好查的?”
江小樓舉目望去,隻見一個中年男子從外面走了進來,一身天青色繡竹長袍,腰間束着玉帶,烏亮發頂束起金冠,剛正的臉上一對長眉入鬓,深長的眼睛閃着幽暗的光澤,額頭眼角有些許淺淺的皺紋,面容卻是極為威嚴。
他的身邊還站着一位中年美婦,一身藕荷色嵌花盤錦長裙,臉上妝容很素淡,細細的柳眉,圓圓的杏目,小巧圓潤的櫻唇,鼻梁挺直而秀美,耳邊垂着明月珰的玉墜兒,整個人嬌小玲珑,活生生猶如仕女圖上走下來的美人,顧盼生姿,令人驚豔。
女子若上了年紀,必定比男子顯出老相,這是人之常情,偏巧這種常情在她的身上得到颠覆。
如同時光逆轉,明知道她的年紀不輕,眼睛卻依舊明亮,神情姣好宛如少女。
女子趕緊拉住他,滿臉溫柔道:“王爺,王妃正在傷心,你再莫提這件事了。
”
慶王妃聽了那道柔若秋水的嗓音,眼底陡然升起勃發怒意,幾乎忍不住胸腔裡砰砰躍動的怒火:“順妃,這一切與你何幹!”
慶王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王妃,你怎麼總是如此多心,順妃隻是出自對你的一片關心,你為何要曲解她的好意。
”
“好意?”向來脾氣溫順、和顔悅色的慶王妃緊緊蹙起眉頭,眼底幽幽地發出冷光,滿是荒涼冷寂,“我可不需要這樣的好意!王爺,我的女兒死于非命,請你重新着手調查,還給雪兒一個公道!”
慶王眼底隐隐有火光躍動,聲音含了一絲陰沉:“你在胡說些什麼?剛才這個女子所言我都聽見了,這樣寥寥數言,莫非你照單全收?你都多大人了,居然如此沒有腦子!雪兒病勢沉重,太醫都束手無策,不過能拖得一天是一天,這樣的人誰會去謀害她?!你居然相信她的話,什麼渾身傷痕、鐵釘入腦,完全是無稽之談!”
江小樓鄭重道:“王爺,死者為大,絕不敢輕易亵渎,一切都是我親眼所見,絕無半句虛言。
”
“住口!”慶王怒意勃發,厲聲喝道:“這是我慶王府的家務事,與你何幹!你又是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和我說話?”
若在往日,憑着慶王的身份地位,他斷然不會如此失态。
可他沒想到剛一回府就聽見江小樓說郦雪凝滿身傷痕、鐵釘入腦,這簡直是滿口胡言亂語!
順妃目光落在江小樓的面上,隻覺這年輕女子面頰光潔,形容美貌,清麗的面上生着一雙妩媚明麗的眼睛,這雙眼睛若生在旁人身上隻會叫人覺得輕浮,可偏偏在她的臉上竟給人一種高雅絕豔的感覺。
然而她遠山般的眉毛和緊緊抿起的嘴唇,卻又給人一種果決的印象。
不,與其說是果決,不若說是桀骜不馴。
隻是這種感覺被巧妙地隐藏在那不笑也帶笑的嘴角,輕易無法察覺。
慶王身份尊貴,氣勢威嚴,尋常人在他面前總會不自覺露出怯态,可江小樓卻毫無畏懼之色,隻是神色越見冰涼。
順妃見整個花廳的氣氛都變得冷凝,連忙上前打圓場道:“王妃,都是我的不是,是我說話不動聽,惹你傷心了。
瑤雪郡主的事,大家都很難過。
為了她,王爺日日悲傷、長籲短歎,就連政務都不顧了。
我也是日日夜夜在為郡主祈禱,隻盼着她能早登極樂,莫要再受人世苦楚。
可郡主的确是不幸病亡,并無其他緣由,在這個節骨眼兒,王妃再傷心也不能再用刀子來戳王爺的心啊——”
“你——”慶王妃仍然咬着牙,面上現出些許惡狠狠的神色,想要說話卻連喉嚨都哽咽了,身體也在微微顫抖,旁邊的小蝶連忙扶住她,生怕她因為體力不支而暈倒。
江小樓始終靜靜地聽着,目光隻是落在慶王身上。
眼前這個人是郦雪凝的親生父親,可他連自己的女兒到底死因如何都不關心,滿口斥責、語調淩厲,他對雪凝真有一絲父女之情麼?思及此,她的眼角眉梢帶了冷凝:“王爺說得不錯,我的确是個外人。
可我是雪凝最好的朋友,與她一直在一起,相處的時間遠遠超過諸位,感情也絕不會比血緣至親淺薄。
如今她突然不幸罹難,身為至交好友卻被拒之門外,難道連質疑的權力都沒有嗎?王爺,你曾經親眼瞧過雪凝的屍體麼,你沒有,可是我有,所以您說我胡言亂語,根本沒有任何根據!”
這丫頭居然如此冥頑不靈,慶王滿面含霜地道:“你不要在這裡危言聳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