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是這樣流轉的,昨天還在記憶中年輕着的男子,從來不會老去;不管經過了幾年、幾十年,都是相同模樣,永不改變。
但,當他今天意外出現在-面前時,-會看到歲月;-深刻體會,所謂的漫長,其實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而已。
不管先前-曾被悠長的時光如何的摧折過,它就隻是眨眼就過了。
已經九年了哪……
她沒想過有一天還會再見到他,所以沒有練習過要是見到他了,要怎麼開口說出第一句話。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她覺得自己什麼話也不可能說得出口,她想她應該把門關上,當作沒有看到他,然後火速回房拟稿練習--至少要練習三年,然後再雍容華貴的出現在他眼前,以着貴婦的優雅、孀婦的自制,跟他好好的話家常,讓他覺得她已經不一樣了,讓他覺得這些年來,她成熟了,成熟到可以把過去那些發生在兩人間不愉快的事拿出來當開玩笑的材料講着;把一切表現得雲淡風輕,完全是成熟大人的做法;讓他知道,她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隻想求他愛她的傻瓜小女孩,以為「愛」這種東西,努力争取便可得到……
「找人?」就在她滿腦子胡思亂想時,第一句話已然不受捉控的脫口而出。
嚴峻的震驚不比她少。
他千思萬想都沒想過會再見到米素馨,而且,還是一個成熟豐豔的米素馨,不是他記憶中那個率性利落、天真可愛的少女,而是個……貴婦。
過去長駐在他腦海中的少女形貌,一下子「匡啷」碎了滿地。
重新組合而成的,是一個陌生的南方仕女模樣。
「素馨……」
「請叫我金夫人。
」米素馨笑容可掬的指正他。
發現他的驚吓不比她少後,她感到安慰,也更加鎮定了,暗地裡仔細的打量他的改變,嘴巴也不忘說話:「你是來找令尊的吧?老爺子可能正在午睡呢,你是要在這兒等他呢,還是先回嚴家……放下你一身的家當?」
看得出來這個風塵仆仆的男人已經趕了好長一段路,像是好幾天都沒好好休息過了。
胡渣布了滿面不說,頭發淩亂、衣衫靴子上都沾着塵土,看起來既疲憊又狼狽,需要好好的洗個澡、打理打理,然後找個溫暖的炕好好睡上三天三夜。
可,縱使狼狽得不成人樣,他還是……很好看,好看得讓人想要臉紅。
「-……回來了?!」他的耳朵轟轟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沒想到今生還能再見到她,再見到素馨,他的知己。
「-什麼時候回來的?-回來多久了?」他問。
「沒回來多久。
倒是你,怎麼也回來了?看起來像是要長住的樣子……是吧?」她伸長頸子看着跟在他馬兒後頭的幾輛馬車,正緩緩走過來,也停下了。
嚴峻沒法響應她的問話,因為他滿腦子除了理解她在這裡、在他眼前的事實外,其它什麼也顧及不了。
「-回來了……」
「我是回來了。
你也回來了。
」不知道他有沒有聽進去,但招呼總是要打一下。
這人……居然也回來了。
想都沒想過會有這樣巧合的事。
「大爺,咱好像還沒到地頭吧?這兒隻是赤城的邊圍地帶,離天水還有好長一段路呢!我方才問過草原上的牧工了,他說要到天水城得翻過三座山,再走上好長的路。
所以您想在這兒先歇個腳嗎?」一名小厮模樣的少年從最前頭的馬車裡跳下來問道。
嚴峻仍是沒空理他,
米素馨知道嚴峻這一呆,怕不知道會呆到什麼時候,于是非常好心的對那名小厮道:
「你們想是趕了好長的路吧?不妨停下來歇歇腳、喝個茶,我叫人出來招呼你們--」
「夫人,-的馬。
」這時程風正好将馬牽過來。
米素馨不理會嚴峻的目光正随着她轉,走到自己的愛馬旁,身手利落不減當年,一翻身就上去了。
上去後,她交代着:
「程風,你去裡頭叫人出來伺候。
不必跟着我了,我一下子就回來。
」
「夫--」程風愕然,隻能望着疾速遠去的馬尾巴興歎。
不知道夫人是在趕些什麼?
她隻是想跑馬,沒有特定要去的地方。
可是當她放馬跑過兩座山丘之後,便下意識的往嚴家舊宅後頭的那片山坡地而去。
那裡,有她的童年與她的回憶;當然,也有着她的傷心。
十六歲以前,她跟嚴峻就像是兩個孿生子一般,浸潤在彼此的生命裡,誰也離不開誰;沒有單獨的童年,隻要回想起幼時種種,總不免要想起那麼一個相依相傍的人兒。
馬兒奔上山丘頂端,她在池邊下馬,放馬兒自由去覓草吃。
沿着池子邊緣走着,試着将眼前的景象與記憶中的模樣做一個重疊。
九年了,有很多地方都不同了。
多年無人整理的地方,被高高的野草将它長成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