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位尤斯塔什-奧利安達爾先生,還未出現在甲闆上。
他的胃裡是不是正在翻騰?或者用海員的話說,他是否正在清理肚子裡的“家底”?這些不幸的人“家底”頗豐,不過不會壓在箱子底下。
事實不是這樣。
這位名字有點藝術性的先生沒有病。
他在海上從來沒有病過,今後也永遠不會病。
他從後甲闆前廳走進餐廳後,來到餐桌最好的一端,坐在選好的座位上,直至飯後甜點端上來前是不會離開的。
難道誰還來同他争奪這個優先權呢?
隻要布魯諾大夫一出現,就給後甲闆的旅客帶來一陣激動。
認識船上所有旅客是他的樂趣也是他的責任。
他刨根問底打聽旅客們從哪兒來,到哪兒去。
天真好奇好像夏娃的女兒,說起話好像叽叽喳喳的麻雀。
他像竄來竄去的黃鼠狼,從船的這一頭跑到另一頭。
他祝賀旅客們有幸乘坐了“阿潔萊”号。
因為這是一艘阿爾及利亞航線上最好的輪船,擁有最好的設備,最好的條件。
這艘由布卡拉什船長指揮的輪船上有一名——他沒有點明,隻是暗示——像他布魯諾一樣的大夫……等等、等等。
以後他又向女船客們擔保不會出現什麼海上危險……他說,“阿潔萊”号隻遇到過一次暴風雨……在整個地中海的航涯中,船頭都不曾沾上海水……等等,等等。
他給孩子們一些糖衣藥片,孩子們都很樂意接受,多麼可愛的小天使!……他說,船艙裡裝滿了這種糖衣藥片……等等,等等。
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微笑着看着醫生的小伎倆。
他們了解像大夫這種類型的人。
他們在遠洋輪中不少見,是那種在海員和海外移民中不折不扣說三道四的人。
“喂,先生們,”當醫生來到兩個年輕人身邊時,說道,“船上的醫生有責任認識所有的旅客,你們不介意吧。
”
“非常樂意,大夫,”讓-塔高納回答道,“既然我們把自己交到您的手上——我說的是治病,不是治死——我們很高興握住您的雙手。
”
三個人相互熱情地握手。
“如果我的預感正确,我是否有幸在同巴黎人談話?”
“沒錯,是巴黎人,”馬塞爾-羅南回答說,“是從巴黎來的巴黎人。
”
“從巴黎來的,太好了,”大夫大聲說,“從巴黎市來的,不是巴黎郊外……,是不是從巴黎市中心來的?……”
“從銀行區來的。
”讓-塔高納回答。
“如果您要求我說得詳細一些,我們來自巴黎蒙馬特街133号,第四層,右邊的門……”
“先生們,”布魯諾大夫說,“我的問題或許不謹慎……,但是醫生的職責需要知道一切,哪怕是眼睛看不到的一切……你們能諒解吧。
”
“您太客氣了。
”馬塞爾-羅南說道。
于是大夫的嘴巴像旋轉的風車,說出的話像風車的響闆,說不完,停不住,手舞足蹈,口沫四濺。
他說他已結識了這個或那個旅客,他嘲笑了德斯蘭戴一家,嘲笑了失約的達當脫;他吹噓船上的晚餐如何豐盛,擔保“阿潔萊”号第二天能到達巴利阿裡群島;在那裡他可以輕松幾個小時,對旅客而言也是悠閑放松的幾個小時。
總之,他充分顯示了自己健談的天性,或者用醫學的話說,是一種無休無止、廢話連篇的多言癖。
“先生們,你們上船以前看了看塞特城吧?”大夫問,并站起身。
“非常遺憾,大夫。
我們沒有時間。
”馬塞爾-羅南說。
“是很遺憾!這個城市值得一看!……你們參觀過奧蘭嗎?”
“沒有,想都沒想過!”讓-塔高納說。
這時一名見習水手走來,通知布魯諾大夫到布卡拉什船長那裡。
大夫離開時也沒忘記說上一大堆客氣話,并答應再繼續交談,因為他還有一大堆事情要請教。
這位大夫所沒有了解的是這兩位年輕人的過去和現在。
下面應該簡述一下。
馬塞爾-羅南和讓-塔高納是堂兄弟。
他們的媽媽是親姐妹,都出生在巴黎。
兄弟二人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各自的父親。
他們在貧困中長大,走讀上了中學;畢業後繼續上學,讓-塔高納上了高等商業學校,馬塞爾-羅南進了法律學校。
二人都屬于巴黎從事商業的小市民階層,都沒有什麼雄心大志。
兩個人像親兄弟一樣生活在相同的家庭,雖然性格非常不同,可是感情深厚,友誼牢不可破。
馬塞爾-羅南愛思考,做事專注,循規蹈矩,并且很早就開始自謀生路。
與他相反,讓-塔高納是一個十足的調皮鬼,整天像小馬駒一樣歡蹦亂跳,無憂無慮,多多少少有點兒好逸惡勞。
他為家庭帶來了歡樂,也帶來了不安和混亂。
如果因為他不合時宜的活潑而受到責備,他也會謙恭地請求原諒。
同他的表兄弟一樣,除了有許多缺點外,還有同樣多的優點。
兩個人都很善良、開朗、直爽、誠實,都尊敬各自的母親。
人們還是能夠諒解羅南夫人和塔高納夫人對各自孩子有點兒過分的溺愛,因為兩個孩子都沒有被寵壞。
他們20歲時,趕上服役年限減少,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