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不說。
後來,他自然順利地考上了大學。
而且第一志願就被錄取了——農業大學野生禽類研究專業。
是他如願以償的專業。
再後來,他大學畢業了,沒有理想的對口單位可去,便“下海從商”了。
他是中國最早“下海從商”的一批大學畢業生之一。
如今,他帶着他憑聰明和機遇賺得的五十三萬元回到了家鄉。
他投資改造了那條河流,使河水在北歸的雁群長久以來習慣了中途栖息的地方形成一片面積不小的人工湖。
不,對北歸的雁群來說,那兒已經不是它們中途栖息的地方了,而是它們樂于度夏的一處環境美好的家園了。
他在那地方立了一座碑——碑上刻的字告訴世人,從初中到高中的五年裡,他為了上學,共逮住過五十三隻雁,都賣給縣城的餐館被人吃掉了。
他還在那地方建了一幢木結構的簡陋的“雁館”,介紹雁的種類、習性、“集體觀念”等一切關于雁的趣事和知識。
在“雁館”不怎麼顯眼的地方,擺着幾隻用鐵絲編成的漏鬥形狀的東西。
如今,那兒已成了一處景點。
去賞雁的人漸多。
每當有人參觀“雁館”,最後他總會将人們引到那幾隻鐵絲編成的漏鬥形狀的東西前,并且懷着幾分罪過感坦率地告訴人們——他當年就是用那幾種東西逮雁的。
他說,他當年觀察到,雁和别的野禽有些不同。
大多數野禽,降落以後,翅膀還要張開着片刻才緩緩收攏。
雁卻不是那樣。
雁雙掌降落和翅膀收攏,幾乎是同時的。
結果,雁的身體就很容易整個兒落入經過僞裝的鐵絲“漏鬥”裡。
因為沒有什麼傷痛感,所以中計的雁一般不至于惶撲,雁群也不會受驚。
飛了一天精疲力竭的雁,往往将頭朝翅下一插,懷着幾分奇怪大意地睡去。
但它第二天可就伸展不開翅膀了,隻能被雁群忽視地遺棄,繼而乖乖就擒……
之後,他又總會這麼補充一句:“我希望人的聰明,尤其一個孩子的聰明,不再被貧窮逼得朝這方面發展。
”那時,人們望着他的目光裡,便都有着寬恕了……
在四月或十月,在清晨或傍晚,在北方大地上這處景色蒼野透着旖旎的地方,常有同一個身影久久伫立于天地之間,仰望長空,看雁隊飛來翔去,聽雁鳴陣陣入耳,并情不自禁地吟他所喜歡的兩句詩:“風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
”
便是當年那個孩子了。
人們都傳說——他将會一輩子駐守那地方的……
離鄉
這一個在月夜裡跚行于村間的叫小芹的小女子,從十二歲到十八歲的六年裡,先是見慣了女人們離鄉,後是見慣了男人們離鄉。
終于,在這一個寂靜的月亮好圓的夜晚,她自己也決定背井離鄉了……
九月的這一個夜晚,月亮好圓啊!
村子裡靜極了。
那些在整個夏季裡能吟善唱的鳴蟲們,這會兒也仿佛集體地“謝幕”了。
沒有了它們的聲音,九月的這一個夜晚,靜得似乎休克着了。
偶爾的,隻有一種聲音,從村子的這個或那個方向傳來——是狗們在打哈欠,并用它們的語言嘟哝着幾句夢話。
姗姗的,一個身影從村子的那一端向這一端走來。
村子的住家很分散,村路也不規則,那人影兒一倏被宅牆隐住了,一倏轉現了,像幽靈,在尋認屬于它的家門。
村子的這一端有一株柳樹,樹幹很老很粗的一株柳樹。
然而枝杈卻是那麼地稀疏了,并且,樹幹弓似的彎曲着,看去宛若脫發而佝偻的老妪,在九月的這一個夜晚,在夜晚的這一個寂靜悄悄的時分,呆立在那兒等着誰來領她回家……
身影兒走到樹旁站住了。
月亮從夜空上看出,身影兒是一個小女子,才十七八歲的樣子,将将到可以被認為是小女子的年齡。
她站住了和老柳樹并沒什麼關系。
她恰恰走到那兒站住,隻不過是因為她的心思恰恰在那一時刻有了反複。
造物并不隻将美好的身材和容貌賜給城市裡的女子。
它有時也和自己使性子,随心所欲地,甚至是故意地,一甩手就将女人的兩種“黃金股”丢向了貧窮的農家。
過幾十年再看會有怎樣富有戲劇性的人生演繹在人世間……
她幸運地有了美好的身材和美好的容貌。
這一個夜晚她決定離家出走。
她站在那兒是在做最後的考慮——走,還是不走?
正如戲劇舞台上的哈姆雷特迷惘地問自己——生,還是死?
這個村子所擁有的年輕女子已經不多了,确切地說,隻剩下這個叫小芹的了。
如果誰有興趣統計一下,定會在中國發現這一規律——叫什麼什麼“qín”的女子千千萬萬,但城裡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