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格娜要從瑟堡啟程了,她心中滿懷期待。
她戰勝了她的父母,現在她要前往英格蘭,嫁給那個她愛的男人了。
整座城鎮的人跑來碼頭歡送蕾格娜。
她的海船叫“天使号”,船上的單桅上挂着一面多彩的船帆,兩邊排着十六對船槳。
船首雕刻着一個吹着小号的天使,在船末,一條長長的尾巴彎曲上翹前伸,尾巴的末端是一尊獅頭像。
船長的名字叫蓋伊,是個清瘦結實的灰胡子男人,此前他已有多次橫渡海峽駛至英格蘭的經驗。
蕾格娜隻乘坐過這艘船一次:三年前,她與她的父親曾經行駛九十英裡,越過塞納灣,前往費康,但航線一直沒有距離陸地很遠。
那時天氣很好,海面平靜,水手們也為船上有一位美麗的年輕貴族女人而感到榮幸。
那次的旅行很快樂,也很順利。
因此,蕾格娜也熱切企盼着這一次旅途,這是将來許多新探險的第一步。
她知道海上航行理論上是充滿危險的,但她禁不住感到興奮和刺激——這是她的天性。
要是擔憂太多,什麼事都會被毀了的。
陪同蕾格娜的有她的貼身女仆卡特、她最好的女裁縫阿格尼絲,以及另外三名女仆。
巨人伯恩和其他六位武裝士兵也在一旁護衛着蕾格娜。
蕾格娜和伯恩都配有馬,蕾格娜的馬是她最愛的阿斯特麗德,另有四匹小馬駒負責運送行李。
蕾格娜帶上了四條新裙子和六雙新鞋。
她還準備了一份送給威爾武夫的禮物——一條配有銀質搭扣和尾扣的柔軟皮帶,裝在了一個特别的禮盒裡。
馬匹拴在了船上,蹄下墊了稻草,如果船上颠簸,這可以起到一定的緩沖作用,防止馬匹摔倒。
人和馬共二十員已登船,船上已經滿員了。
船起錨時,吉納維芙哭了。
在溫暖陽光的照耀下,他們啟航了,清爽的西南風會在幾天之内把他們帶到庫姆。
蕾格娜開始焦慮不安,這還是第一次——雖然威爾武夫愛她,但也許他會變。
蕾格娜很渴望與威爾武夫的家人和臣民交朋友,可他們會喜歡她嗎?她可以赢得他們的喜愛嗎?還是說,他們會看不慣她外國人的行為方式,甚至對她的财富和美貌感到怨恨?她會喜歡英格蘭嗎?
為了驅逐這些擔憂,蕾格娜和她的女仆們練起了盎格魯-撒克遜語。
蕾格娜每天會聽一個嫁給了瑟堡男人的英格蘭女人教課。
現在,蕾格娜已經學會了講男女身體不同部位的詞,逗得大家咯咯笑。
随後,夏日的微風毫無預料地就變成了秋日的風暴,冰冷的雨開始鞭打船隻和船上的所有乘客。
船上沒有遮蔽的地方。
蕾格娜見過一艘漆色絢麗的駁船,它有一張可以為貴族女人遮擋太陽的罩篷,但除了那次,她就再也沒有見過設有木棚或者頂篷的船了。
一旦下雨,乘客、船員和貨物會被淋濕。
蕾格娜和她的女仆擁在一起,将她們鬥篷的帽子蓋過頭頂,努力讓雙腳不踩到底下慢慢積聚起來的水窪。
但那隻是開始。
當狂風來臨,沒人笑得出來了。
蓋伊船長看上去很平靜,但為了避免翻船,他還是降下了船帆。
現在這艘船已經任由天氣擺布。
星星躲到了烏雲背後,即便是船員,也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裡。
蕾格娜害怕起來了。
船員在船尾抛下海錨,于是海錨便成了一個碩大的裝了水的袋子,拖住船隻,保持船尾迎風,穩住船的運動狀态。
然而暴風越加猛烈。
船劇烈地前後震蕩,船首的天使剛把小号對準漆黑的天空,瞬間又紮進了大海的深處。
馬兒沒法站穩,全跪落在地,驚恐地發出陣陣嘶鳴。
武裝士兵試圖安撫它們,但以失敗告終了。
水從船邊潑了進來。
一些船員開始祈禱。
蕾格娜開始覺得自己永遠也到不了英格蘭了。
也許她命中注定不能嫁給威爾武夫,無法懷上他的孩子。
也許她會死,會下地獄,因自己婚前與人發生性關系的罪過而遭受懲罰。
蕾格娜想象自己如果淹死了會是什麼樣——她本不該想的。
她想到童年時玩的一個遊戲:大家在水裡屏住呼吸,看誰能堅持最久。
想了一會兒,她就被一陣驚惶俘獲了。
她感受到了自己肺部吸滿水時那種絕望的恐懼。
死亡要花多長時間?這個想法讓蕾格娜惡心,幾個小時前在陽光下享用過的晚餐被她吐了出來。
而嘔吐卻沒讓她的胃舒适多少,但那種惡心感取代了她的恐懼,現在她不在乎自己是死是活了。
蕾格娜覺得這種狀态會永遠持續下去。
後來她看不見雨水落下了,這才發現是到了晚上。
溫度降了下來,她穿着濕透的衣服發着抖。
她不知道這場暴風雨究竟持續了多久,不過最後,它終于緩和了下來。
瓢潑大雨變成了毛毛雨,風勢減弱了。
船在黑夜中四處飄蕩,一隻防水的箱子裡放着幾盞燈和一罐油,卻已經沒有了點燃它們的火源。
蓋伊船長說,如果他能夠确定這裡離陸地還遠,也許他會把船帆升起來,但現在他完全不知道船的位置,也沒有燈讓他能看清陸地是否在附近,所以升船帆太危險。
他們得等到白天,才能重新恢複視野。
當黎明到來,蕾格娜發現蓋伊船長的謹慎是明智的:他們的視野之内有一座懸崖。
天空布滿烏雲,但順着烏雲的某個方向,雲朵變得明亮,那應該就是東方了,而他們的北方是英格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