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塞爾雷德國王在夏陵大教堂外的市場上召開法庭。
所有市民聚集于此,周邊鄉村的幾百名農夫,以及本地區的大部分貴族和高級神職人員也趕到了現場。
蕾格娜的侍衛在人群中辟出一條通道,以便她走到前列。
溫斯坦、威格姆和所有其他權貴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等待國王駕臨。
多數大鄉紳蕾格娜都認識,她特意同他們每個人說了話,好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回來了。
人群前面,兩隻有坐墊的四腳凳放在臨時搭起的遮陽篷下,為王室遮擋八月的驕陽。
一邊的桌子上擺着書寫工具。
兩個司铎坐在桌前,準備根據國王的命令起草文件。
如果國王收取了大筆罰金,他們還有一個杆秤可以稱重。
民衆個個激動不已。
國王總是從一個城鎮前往另一個城鎮,但即便如此,普通英格蘭人也罕有機會一睹天顔。
大家熱切地期待看到國王是否健康,以及新王後穿着怎樣的華服。
對普通民衆來說,國王是遠在天邊的人物。
理論上,他無所不能,但實際上,遙遠王室發出的命令可能得不到執行。
地方領主的決定往往對日常生活有更大的影響。
然而,當國王親臨城中時,情況就變了。
對溫斯坦和威格姆這樣的暴虐統治者來說,在成千上萬本地人面前宣布的王室法令是很難被推翻的。
蒙冤受屈者希望國王來訪時能為其做主,恢複自己的地位,或赢得補償。
埃塞爾雷德國王終于攜埃瑪王後現身了。
民衆俯身下跪,貴族鞠躬行禮。
所有人紛紛避讓,以便國王夫婦走到自己的座位。
十八歲的埃瑪年輕漂亮,同六年前蕾格娜看到她時大體一樣,隻是如今她已有孕在身。
蕾格娜微微一笑,埃瑪立刻認出了她。
令蕾格娜欣喜的是,王後徑直來到她身邊,親了她一下,用諾曼法語說:“能見到老朋友,真讓人喜出望外啊!”
當着殘酷折磨蕾格娜的男人的面,王後公然承認她是自己的朋友,這令蕾格娜激動萬分。
她用同樣的語言答複道:“祝您新婚快樂。
您能成為英格蘭王後,我實在太開心了。
”
“我們在這裡也要繼續做朋友啊。
”
“但願我能做到,要是他們不再囚禁我的話。
”
“隻要我能阻止他們,他們就休想再傷害你。
”埃瑪轉身前往自己的座位。
她向埃塞爾雷德解釋了兩句,國王便朝蕾格娜颔首微笑。
開局良好。
埃瑪的親切友善令蕾格娜振奮不已,但想到埃瑪那句“隻要我能阻止他們”,蕾格娜又忍不住心裡發慌。
顯然埃瑪拿不準自己能否掌控局面。
埃瑪很年輕,或許就是因為太年輕了,所以她并沒有掌握蕾格娜已經谙熟的權術。
埃塞爾雷德說話時聲如洪鐘,但即便如此,外圍人群也還是聽不見。
“我們的當務之急乃是為夏陵選擇一位新郡長。
”
奧爾德雷德壯起膽子插話道:“國王陛下,威爾武夫郡長是立過遺囑的。
”
溫斯坦主教大叫:“但未經國王批準。
”
奧爾德雷德說:“國王陛下,威爾武夫本來要向您呈交遺囑,請求您恩準,但他未及動身,便在這裡、在夏陵、在自己的床上慘遭殺害。
”
溫斯坦譏諷道:“那他的遺囑在哪兒呢?”
“放在蕾格娜夫人的财寶箱中,但箱子在威爾武夫遇害後不久便失竊了。
”
“聽起來像是一份子虛烏有的遺囑啊。
”
衆人喜歡這樣的場面,剛一開庭,兩名神職人員就開始了唇槍舌劍的相互攻讦。
但這時,蕾格娜開口了。
“恰恰相反。
”她說,“遺囑不僅存在,而且留有副本。
這便是其中一份,國王陛下。
”她從懷中取出一張疊好的羊皮紙,呈給埃塞爾雷德。
國王接過來,但沒有打開。
溫斯坦說:“有一百份副本也沒用,因為遺囑本身就是無效的。
”
蕾格娜說:“國王陛下,您可以通過這份文件看出,我丈夫希望您能任命他同我的長子奧斯伯特擔任郡長……”
“他隻是個四歲的孩子!”溫斯坦揶揄道。
“同時任命我代行統治權,直至奧斯伯特成年。
”
埃塞爾雷德說:“夠了!”他停頓片刻,全場鴉雀無聲。
宣示自己的權力之後,他繼續道:“以當下的環境而論,郡長必須擁有召集軍隊、率軍作戰的能力。
”
在場的衆多貴族紛紛點頭,低聲附和。
蕾格娜意識到,盡管他們喜歡她,卻不信任她能擔當軍事統帥。
她其實對此并不驚訝。
溫斯坦說:“近來,我的弟弟威格姆已經證明自己具備這方面的能力。
他召集了一支軍隊去埃克塞特同您并肩戰鬥,國王陛下。
”
“有這麼回事。
”埃塞爾雷德說。
埃克塞特之戰以失敗告終,維京海盜洗劫城市後滿載而歸,但蕾格娜決定不當着國王的面揭傷疤。
她發現自己就要輸掉這場争論了。
剛在維京海盜那裡吃了敗仗的國王是不會委任一個女郡長來統帥夏陵的男人的。
不過,那本來就希望渺茫。
蕾格娜在第一輪落了下風。
但她告訴自己,或許國王的此次決定不會對她全無好處——說不定埃塞爾雷德正在考慮不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