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雯寶停下來同父親德朗說話,後者剛從倉庫裡出來,手裡拿着一把木鏟。
平日冷酷可憎的人竟然也會表現出關愛之情,這着實讓人有點驚訝,蕾格娜想。
這時,酒館裡傳來一聲憤怒的喊叫,打斷了她的思緒。
不久,西奧貝爾特就一邊拴腰帶,一邊踉踉跄跄地走出來。
“她懷孕了!”西奧貝爾特氣鼓鼓地說,“我可不會為懷孕的婊子付一便士!”
德朗急匆匆地趕過來,手裡還握着鏟子。
“怎麼啦?”他問,“出什麼事啦?”
西奧貝爾特又用最大的嗓門重新抱怨了一遍。
“我不知道啊!”德朗說,“我在布裡斯托爾的市場上花一鎊買下她,到現在還不滿一年呢。
”
“把一便士還給我!”西奧貝爾特說。
“該死的丫頭,老子要好好教訓她一下。
”
蕾格娜說:“她懷孕是你造成的,德朗,難道你不明白嗎?”
德朗粗暴無禮地回複蕾格娜:“夫人,她們隻有享受那種事的時候才會懷孕,這個人人都知道。
”他在腰帶裡翻找了一下,遞給西奧貝爾特一個銀便士。
“再喝一杯啤酒吧,我的朋友,别想那婊子的事啦。
”
西奧貝爾特不情不願地接過錢,朝牧場走去,沖牧羊犬吹了兩聲口哨。
“他本來可以喝一加侖啤酒,還在這兒過夜的。
”德朗沒好氣地說,“指不定明早還會付錢再來一發。
現在這些錢全賺不到啦。
”說着,他就蹒跚着進了屋。
蕾格娜對布洛德說:“真是蠢到家了。
既然那可憐的女孩被他逼着賣淫,那幾乎可以肯定遲早會懷孕的,難道他不知道這個嗎?”
“誰告訴你他不是糊塗蛋的?”
“但願他不會懲罰那個女孩。
”
布洛德聳了聳肩。
蕾格娜說:“法律規定不能毫無理由地殺害或毆打奴隸。
”
“但誰來判定有沒有理由呢?”
“通常是我。
”
她們聽見屋内傳出痛苦的喊叫,然後是低沉的怒吼,接着是嗚嗚的抽噎。
兩個女人站起身,卻遲疑着沒有行動。
沉寂持續了一小會兒,布洛德說:“如果隻是這樣……”
然後她們聽見了梅雷亞德的尖叫。
她們立刻沖進屋。
那個女孩躺在地上,雙臂護住肚子。
她頭上受了傷,鮮血滲進暗紅色的頭發裡。
德朗站在她身邊,雙手握住鏟子,舉過頭頂,嘴裡語無倫次地嚷嚷着。
他妻子埃塞爾蜷縮在角落裡,魂不附體地注視着他。
蕾格娜喝道:“馬上給我住手!”
德朗将鏟子狠狠地打在梅雷亞德身上。
蕾格娜再次出聲喝止:“住手!”
蕾格娜用眼角餘光看到布洛德抓住挂在門後釘子上的一個橡木桶。
德朗舉起鏟子,又給了梅雷亞德一擊,布洛德托着沉重的木桶朝他砸過去。
德朗被撞得左搖右晃起來。
德朗扔下鏟子,一隻手捂住胸口。
布洛德放下木桶。
德朗雙膝跪地,呻吟道:“上帝啊,疼死我了!”
蕾格娜愣在原地,緊盯着德朗。
他為什麼如此痛苦?他在打人,而不是挨打啊。
莫非是老天開眼,開始報複惡人了?
德朗向前一倒,臉撞到爐邊的石頭地面上。
蕾格娜一個箭步撲上去,抓住他的腳踝,把他從火裡拽出來。
他渾身綿軟無力。
蕾格娜把他翻過來。
他的長鼻子在跌倒時被撞碎了,嘴巴和下巴上全是血。
德朗一動也不動。
蕾格娜把手放在德朗胸口。
他似乎沒有呼吸。
她也感覺不到他的心跳。
蕾格娜朝梅雷亞德轉過頭。
“你傷得重不重?”她問。
“我頭疼得要裂開了。
”梅雷亞德答道,翻了個身,坐直身體,一隻手放在肚子上,“但我覺得他應該沒傷到寶寶。
”
蕾格娜聽見克雯寶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父親!父親!”
克雯寶奔進屋,扔下一籃魚,跪在德朗身邊:“跟我說說話啊,父親!”
德朗直挺挺地躺着。
克雯寶回頭去看布洛德。
“你殺了他!”然後她嗖地跳起來,“你這個殺人的奴隸,我要宰了你!”
克雯寶朝布洛德撲過來,但蕾格娜出手制止,從身後抓住克雯寶,牢牢勒住她的雙臂,令她動彈不得。
“别動!”她喝令道。
克雯寶停止掙紮,但嘴裡依然不停地叫喚:“她殺了我父親!她用桶打了我父親!”
布洛德手裡仍然拿着桶。
“我才沒打人呢。
”她說,将桶挂回釘子上,“這兒隻有你父親一個人在幹那種事。
”
“血口噴人!”
“他用鏟子打梅雷亞德。
”
蕾格娜說:“布洛德說的是實話,克雯寶。
你父親在毆打梅雷亞德,然後好像中風了,臉朝下栽倒在爐前,我把他從火裡拽了出來。
但他已經死了。
”
克雯寶渾身癱軟。
蕾格娜松開她,她突然重重地跌坐在地闆上,抱頭痛哭。
她八成是唯一會為德朗之死而哭泣的人了,蕾格娜想。
幾個村民擠進屋子,目不轉睛地看着房間中央的屍體。
奧爾德雷德也來了,一見到地上的屍體,他就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低聲念誦了一小段禱詞。
在場衆人當中,蕾格娜地位最高,但奧爾德雷德是地主,通常也負責審案。
然而,他無意争論現在到底該誰做主。
他直接走到蕾格娜身邊,問:“出什麼事了?”
蕾格娜如實以告。
埃塞爾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