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廣場,在周圍的店鋪裡晃進晃出,在随便什麼事情上消磨時光。
那時候一天二十四小時,可是好像更長些。
不需要急着趕路,因為沒有地方可去,沒有東西可買,而且也沒有錢去買,梅科姆縣之外也沒有什麼可看的。
對某些人來說,那是個盲目樂觀的時代:梅科姆縣的人們剛剛被告知,除了恐懼本身沒有什麼可恐懼的。
我們住在鎮裡居民區的主街上——阿蒂克斯、傑姆和我,加上做飯的卡波妮。
我和傑姆都覺得我們的父親很讓人滿意:他陪我們玩,給我們讀書,對待我們随和又公正。
卡波妮卻完全是另一回事。
她骨節突出;她近視眼;她斜視;她的手掌像床闆一樣寬,卻有床闆的兩倍那麼硬。
她老是命令我離開廚房,明明知道傑姆比我大,卻責問我為什麼不能像他那樣懂事,又總是在我還不想回家的時候叫我回去。
我們之間的戰争沒完沒了,而且總是一邊倒。
卡波妮老赢,主要是因為阿蒂克斯老站在她那邊。
她從傑姆出生時就和我們在一起了,我剛記事就感受到了她的專橫。
我們的母親在我兩歲時死了,所以我從來也沒有感覺到失去過她。
她來自蒙哥馬利的格雷厄姆家族,阿蒂克斯第一次當選州立法委員時遇見了她。
他那時已到中年,她比他小十五歲。
傑姆是他們結婚第一年的産物;四年之後我出生了,又過了兩年,我們的母親忽然心髒病發作去世了。
人們說這是她家族的遺傳。
我并不想念她,但我覺得傑姆很想她。
他很清楚地記得她。
有時正玩着遊戲,他會長歎一聲,随後就走開,一個人到車庫後面去了。
每當他這樣子的時候,我就知道最好不要去打擾他。
在我要滿六歲傑姆快十歲那年,我們的夏日活動範圍(卡波妮的喊聲能聽見的距離)是向北過兩家到杜博斯太太的房子,向南數三戶到拉德利家的地盤。
我們從來沒敢跨越過這個界線。
拉德利家蹲着一個怪人,關于他的一點點描述,都足以讓我們一連規矩好幾天的;杜博斯太太則是個十足的惡魔。
就是在那個夏天,迪兒來到了我們中間。
有天早上,我們在後院剛要開始當天的遊戲,忽然聽見隔壁雷切爾?哈弗福特小姐家的芥菜畦裡有響動。
我們走到鐵絲籬笆邊,看是不是隻小狗崽——因為雷切爾家的小獵犬快要生了,結果卻發現有個人正坐在那裡看着我們。
他坐在那兒,比芥菜高不了多少。
我們也盯着他,直到他先開口招呼:“嘿。
”
“嘿,你。
”傑姆和氣地回答。
“我是查爾斯?貝克?哈裡斯,”他說,“我能讀書了。
”
“那又怎樣?”我說。
“我以為你們想知道我能讀書了。
你有什麼需要讀的,我可以幫忙……”
“你多大了?”傑姆問,“四歲半?”
“馬上就七歲了。
”
“咳,怪不得。
”傑姆說,拇指向我挑了一下。
“那邊的斯庫特從生下來就會讀,她還沒上學呢。
快七歲了,你看起來可真夠小不點兒的。
”
“我個子小,可是年歲大。
”他說。
傑姆撩開額發仔細看了看。
“你幹嗎不過來玩,查爾斯?貝克?哈裡斯?”他說,“我的天,這什麼名字!”“還沒你的可笑呢。
雷切爾姨媽說,你的名字叫傑裡米?阿蒂克斯?芬奇。
”
傑姆皺了皺眉頭。
“我長得足夠撐得起我的名字。
”他說,“你的名字比你還要長。
我敢說要長一英尺。
”
“人們都管我叫迪兒。
”迪兒說着,從籬笆下費力鑽了過來。
“從上面跨過來比從底下鑽過來省事兒。
”我說,“你從哪兒來?”
迪兒從密西西比的默裡迪恩來,到這裡來和他的姨媽雷切爾小姐過暑假,今後每個夏天他都會在梅科姆度過。
他家原來也是梅科姆縣人,他媽媽在默裡迪恩給一個攝影師幹活,曾經把他的照片送去參加過一個“美麗兒童”比賽,還赢了五元錢。
她把這些錢都給了迪兒,迪兒拿它去看了二十場電影。
.“我們這兒沒有電影,除了有時候縣政府樓裡會放一些關于耶稣的片子。
”傑姆說,“你看過什麼好片子?”
迪兒看過《德拉庫拉》,這一顯擺頓時讓傑姆對他刮目相看。
“給我們講講吧。
”他說。
迪兒是個新鮮人物。
他穿着藍色亞麻短褲,扣子一直扣到襯衫上;他的頭發雪白,像小鴨子的絨毛一樣豎在腦袋上;他比我大一歲,卻比我矮一頭。
當他給我們講述這個古老的故事時,他的藍眼睛變得深邃明亮;他的笑聲短促而快活;他還老是習慣性地揪着前額中間的一撮旋毛。
當迪兒最後講到德拉庫拉化為煙塵時,傑姆說電影聽起來比書還好,這時我問迪兒他的父親在哪兒:“你一點兒都沒提到他。
”
“我還一個沒有呢。
”
“他死了嗎?”
“沒……”
“如果他沒死,你就有一個,不是嗎?”
迪兒臉紅了,傑姆叫我住嘴,這表明迪兒已經通過審查并被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