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蒂克斯很衰弱:他都快五十歲了。
我和傑姆問他為什麼這麼老,他說他起步晚了,讓我們覺得那反映了他在能力和男子氣概方面的表現。
他比我們學校同齡孩子的父親都要老,每當我們同學說“我爸爸……”時,傑姆和我都無話可說。
傑姆是個橄榄球迷。
阿蒂克斯和他玩搶球從不嫌累,可是每當傑姆想和他練沖撞時,阿蒂克斯就說:“兒子,我太老了,玩不了這個。
”
我們父親什麼也不做。
他在辦公室上班,而不是在雜貨店。
他不為縣裡開裝卸車,不是警長,不種田,不修車,也不做任何其他可以引起别人敬佩的職業。
另外,他還戴眼鏡。
他的左眼幾乎看不見了,他說左眼是芬奇家族的克星。
每當他想看清什麼時,都要偏過頭去用右眼。
他也不做我們同學的父親做的那些事:他從不打獵,不玩撲克,不釣魚,不抽煙,不喝酒。
他隻坐在客廳裡讀書看報。
盡管擁有這些特性,他卻還是沒有如我們期望的那樣始終做到不引人注目:那一年,學校裡議論紛紛,都在說他為湯姆?魯賓遜辯護的事,沒有一個是稱贊的。
從那次我和塞西爾較量并甘當了膽小鬼之後,消息就傳開了,說斯庫特,芬奇不再打架了,因為她爸爸不允許。
這不确切:我不會在外面為阿蒂克斯打架,不過家族之内是另一回事。
我不管是誰,從第四代表親數起,都會打他個滿地找牙。
不信你問弗蘭西斯,他最清楚。
我們收到氣槍後,阿蒂克斯不教我們如何射擊。
傑克叔叔教了我們基本要領;他說阿蒂克斯對槍支不感興趣。
阿蒂克斯有一天對傑姆說:“我甯願你在後院射易拉罐,不過我知道,你肯定要去打鳥的。
你射多少藍鳥都沒關系,但要記住,殺死一隻反舌鳥就是一樁罪惡。
”
那是我第一次聽阿蒂克斯說做什麼是樁罪惡,我問莫迪小姐是怎麼回事。
“你父親說得對。
”她說,“反舌鳥隻唱歌給我們聽,什麼壞事也不做。
它們不吃人們園子裡的花果蔬菜,不在玉米倉裡做窩,它們隻是衷心地為我們唱歌。
這就是為什麼說殺死一隻反舌鳥就是一樁罪惡。
”
我以為瘋狗都口吐白沫,連蹦帶跳地朝人的喉嚨撲去,而且我以為它們隻在八月份出現。
假如蒂姆?約翰遜也那樣,我也許就不會這麼害怕了。
沒有什麼比一條街上人蹤全無,人們在緊張等候着的情形更要命的了。
樹木靜止不動,反舌鳥沉默無聲,莫迪小姐房上的建築工們也消失了。
我聽見泰特先生吸了下鼻子,之後又擤了擤鼻子。
我看見他把槍換到了臂彎裡。
我看見斯蒂芬妮小姐的臉嵌在她家門玻璃上,莫迪小姐也出現在她旁邊。
阿蒂克斯把腳放在椅子的橫檔上,一隻手接着大腿側,慢慢向下摩挲。
“它來了。
”他輕聲說。
蒂姆?約翰遜進入了視線,它暈暈地走在與拉德利家房子平行的彎道内側。
“你看它,”傑姆耳語道,“赫克先生說它們在對直走。
它都不能順着路走了。
”
“它看起來病得很厲害。
”我說。
“要是有什麼東西擋在前面,它會直接撞上去的。
”
泰特先生手搭涼篷,身體向前傾。
“芬奇先生,它确實得了狂犬病。
”
蒂姆?約翰遜正用蝸牛般的速度向前移動,不過它既不是在玩,也不是在嗅樹葉:它好像認準了一個方向,并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拉着向我們這邊挪過來。
我們能看見它像馬攆蒼蠅般地抖動着身體;它的颚骨一張一合,身體歪歪斜斜,不過最終還是拖拉着向我們這邊來了。
“他在找地方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