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強壯的姑娘,這個過程中你在做什麼?隻是站在那裡嗎?”“我告訴過你,我連喊帶踢又撕打……”
阿蒂克斯伸手摘下眼鏡,把他那隻視力好的右眼轉向證人,雨點般地劈頭蓋臉問了她很多問題。
泰勒法官說:“阿蒂克斯,一次問一個問題,讓證人有機會回答。
”
“好的。
你為什麼不跑?”
“我試過……”
“試過?是什麼阻止了你?”
“我——他把我摔倒了。
他就是這麼幹的,他把我摔倒在地,壓在我身上。
”
“這個過程中你一直在尖叫嗎?”
“我當然是。
”
“那為什麼其他的孩子沒有聽見?他們當時在哪裡?在垃圾場嗎?”
“他們到底在哪裡?”
沒有回答。
“為什麼你的尖叫聲沒能把他們召回來?垃圾場比林子還近,不是嗎?”
沒有回答。
“或者你直到看見你父親出現在窗口才開始尖叫?你直到那時都沒想要尖叫,是不是?”
沒有回答。
“你最先對着尖叫的是你父親而不是湯姆吧?是不是這樣?”
沒有回答。
“是誰打的你?湯姆還是你父親?”
沒有回答。
“你父親在窗口看見了什麼?是強奸的犯罪場面?還是恰恰相反?你為什麼不說實話?孩子,不是鮑伯?尤厄爾打的你嗎?”當阿蒂克斯從馬耶拉面前轉身離去時,他看上去就像犯了胃痛,而馬耶拉臉上則交織着恐懼和憤怒。
阿蒂克斯疲倦地坐下來,用手帕擦着他的眼鏡。
突然間,馬耶拉變得頭腦清晰起來。
“我有話要說。
”她說。
阿蒂克斯擡起頭。
“你是想告訴我們發生的事?”
可是她沒有聽出他邀請中的同情與憐憫。
“我有話要說,說完就再也不說了。
那個黑鬼占有了我,如果你們這些高貴的紳士不管不問,那你們就是一群臭膽小鬼,你們全都是臭膽小鬼。
你那些裝腔作勢都沒用——你的什麼‘小姐’、‘馬耶拉小姐’,全都沒用,芬奇先生……”
随後她真的哭起來了。
她的肩膀因為憤怒的抽泣而顫抖着。
她說話算話,再也不回答任何問題,甚至連吉爾默先生也不能使她回心轉意。
我猜,如果不是因為她可憐無知,就憑她在這裡的表現,泰勒法官早就以藐視法庭罪把她送進監獄了。
我不清楚阿蒂克斯在哪方面沉重打擊了她,不過他并沒有從中得到任何快感。
他垂着腦袋坐在那裡,馬耶拉走過他桌邊時掃了他一眼,我從沒見誰用過那麼仇恨的眼神。
吉爾默先生告訴泰勒法官,控方提供證據已畢。
泰勒法官說:“我們都該歇歇了。
休庭十分鐘。
”
阿蒂克斯和吉爾默先生聚在法官席前耳語了一番,其後他們離開法庭,從證人席後面的門出去了。
這對我們大家是個伸懶腰的信号。
我這才發現自己一直坐在凳沿上,都有些麻木了。
傑姆站起來打着哈欠,迪兒也一樣,賽克斯牧師則用帽子擦了擦臉。
他說,氣溫起碼有三十二度。
安德伍德先生此前一直安靜地坐在給媒體保留的座位上,用他海綿般的大腦收集着證詞,這時,他那雙滿是敵意的眼睛開始向看台上巡視,正好和我對上了眼神。
他哼了一聲,轉移了視線。
“傑姆,”我說,“安德伍德先生看見我們了。
”
“沒關系。
他不會告訴阿蒂克斯的,他會把它放在艙壇報》的社交欄目裡。
”傑姆又回頭對迪兒解釋起來,我估計在講他認為這場訴訟中比較精彩的部分,不過我卻沒看出來。
阿蒂克斯和吉爾默先生沒有就任何問題進行長時間的辯論;吉爾默先生的公訴做得好像很勉強;證人像驢子一樣被牽着鼻子走,卻很少提出反對。
不過阿蒂克斯曾告訴過我們,說在泰勒法官的法庭上,那些對證人證言死搬法律的律師,常常會被法官發出的僵硬指令弄得下不來台。
他告訴我這些的意思是,泰勒法官雖然看着懶散,好像是一邊打瞌睡一邊審案子,可他的判決卻很少被推翻,這就證明了他的優點。
阿蒂克斯說他是個好法官。
過了一會兒,泰勒法官回來了,爬進了他的旋轉椅。
他從背心口袋裡拿出一枝雪茄,仔細研究起來。
我捅了一下迪兒。
通過了法官的檢驗之後,那枝雪茄就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我們等會兒再下去看他,”我解釋說,“他會嚼上一下午的。
你看着吧。
”泰勒法官不知道樓上有人在監視,他吐煙頭時很熟練地把雪茄移到嘴唇邊,然後噗的一聲吐出來。
他吐得那麼準,我們都聽見了痰盂裡的飛濺聲。
“他玩唾沫紙團肯定很厲害。
”迪兒喃喃地說。
一般來說,休庭就意味着有大批人出去,可是今天人們都沒動。
甚至連那些沒能使年輕人讓座的“閑人俱樂部”裡的老頭,也都站在牆邊沒動彈。
我猜,可能是泰特先生把縣政府廁所專門留給法庭人員了。
阿蒂克斯和吉爾默先生回來了,泰勒法官看了看自己的表。
“已經快四點了。
”他說。
這倒是新鮮,縣政府樓的大鐘肯定至少敲過兩個鐘點了,而我卻既沒聽見響聲,也沒感覺到它的震顫。
“我們今天下午一氣弄完它好嗎?”泰勒法官問,“阿蒂克斯,你覺得怎麼樣?”
“我想我們能弄完。
”阿蒂克斯說。
“你有幾個證人?”
“一個。
”
“那好,傳他上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