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傑姆在做一項短期心靈研究時曾對我說:如果有足夠的人——也許要有滿體育館的人——都把意念集中在一件事上,比如讓林子裡的一棵樹燃燒起來,那麼這棵樹就會真的自燃。
我把這個主意用上,默默地請求樓下每個人都把意念集中在釋放湯姆上,可是又想到,如果他們也像我一樣困倦的話,就不起作用了。
迪兒腦袋靠在傑姆肩上,睡得正香。
傑姆則靜靜地坐着。
“好長時間了吧?”我問他。
“是啊,斯庫特。
”他高興地說。
“可是,照你原來說的,隻要五分鐘就夠了。
”
傑姆揚起了眉毛。
“有些事你不懂。
”他說,我困得實在沒力氣和他争辯。
不過我肯定還是相當清醒的,否則那印象不會悄悄進入我的記憶。
它和上個冬天的記憶沒有什麼不同,盡管這個夜晚很悶熱,我也打哆嗦了。
那種感覺越來越強烈,直到法庭裡的氛圍都變了,變得和那個寒冷二月的早晨一模一樣:反舌鳥不叫了,莫迪小姐新房子上的建築工們停止了敲擊,每一戶鄰居家的木門都關得像拉德利家一樣嚴。
一條荒涼的、緊張等待着的、空空如也的街道,而法庭裡卻是坐滿了人。
悶熱的夏夜和冬天的早晨,它們竟然毫無區别。
泰特先生進來了,他在跟阿蒂克斯說話,很可能還穿着他的高筒皮靴和短夾克。
阿蒂克斯停止了他安靜的散步,把一隻腳蹬在椅子最下面的橫檔上;他一邊聽着泰特先生說話,一邊慢慢地上下摩挲着大腿。
我随時期待着泰特先生會說:“芬奇先生,拿着它……”
可是泰特先生說的卻是:“準備開庭。
”那聲音很威嚴地響着,我們樓下的腦袋都猛地擡了起來。
泰特先生出了法庭,随後帶回了湯姆?魯賓遜。
他把湯姆引到阿蒂克斯旁邊,讓他坐在原來的位子上,自己則站在旁邊。
泰勒法官也猛然驚醒,直直地坐在椅子上,盯着空空的陪審團包廂。
接着發生的事就像夢境:在夢中我看見陪審員們回來了,像潛水員一樣移動着,而泰勒法官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是那麼微弱。
我看見了隻有律師的孩子才可能看到,才期望出現的情景,那就像看着阿蒂克斯走上大街,舉槍上肩并摳動了扳機,可是看的過程中心裡一直很清楚:那槍裡是空的。
陪審團從不看已被他們判罪的被告。
當這個陪審團進來時,他們也沒有一個人去看湯姆。
陪審長把一張紙遞給了泰特先生,泰特先生把它交給書記員,他随即又交給了泰勒法官……我閉上了眼睛。
泰勒法官在宣讀陪審團的表決:“有罪……有罪……有罪……有罪……”我偷眼看了看傑姆,他的手在欄杆上抓得發白,兩個肩膀一聳一聳的,好像每一聲“有罪”都單獨紮在了它們中間。
泰勒法官在說着什麼。
他把法槌攥在手裡,卻沒有用它。
朦胧中,我看見阿蒂克斯在把桌上的文件收進文件箱裡。
他“砰”的一聲合上箱子,走到法庭記錄員身邊說了些什麼,對吉爾默先生點點頭,然後又走到湯姆身邊,手撫着他的肩膀和他耳語起來。
阿蒂克斯從椅背上拿起外套,把它搭在肩上,離開了法庭,然而走的卻不是他平常的出口。
他肯定是想抄近路回家,因為他快步走上了通往南門的中間過道。
他向門口走去的當兒,我的眼睛一直追随着他的頭頂。
他沒有朝上看。
有人碰了碰我,可是我不願讓眼睛離開下面的人群,不願離開那從過道上走遠的阿蒂克斯孤獨的身影。
“瓊?路易絲小姐?”
我環顧四周,發現他們全都站起來了。
我們周圍和對面的看台上,所有的黑人都站起來了。
賽克斯牧師的聲音像泰勒法官的一樣遙遠:“瓊?路易絲小姐,起立。
你父親要經過這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