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次碰到巴蒂斯塔的那段時間,盡管不能說是絕境,但也得說是我面臨的一段極其困難的日子。
我真不知該如何擺脫那種困境。
那時候,我購買了一套房子,沒錢付清全款,也不知從哪裡去籌齊這筆錢。
頭兩年,埃米麗亞與我住在一間租來的、帶有家具的大房間,跟房東太太合住一套。
也就是埃米麗亞,換個别的女人,誰都忍受不了這種臨時湊合的辦法。
不過,我想,埃米麗亞能忍受這種住房條件,是向我證明了一個忠誠的妻子能給予丈夫的最大的愛。
埃米麗亞确實是常人稱道的賢妻;然而,她對家庭的愛中,有一種超越任何女人所共有的自然本性的東西。
我是說,她有某種強烈的、近乎嫉妒的激情,幾乎是一種超越了她本性的渴望,而且這種渴望像是祖傳下來的基因,與生俱來。
她出身貧苦,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是打字員。
我想,在她對家庭的感情中時時無意識地流露出貧苦的人們那種沮喪的企盼,多年來他們一直無法為自己建立一個哪怕是十分簡陋的窩。
我不知道她是否早就打算通過我們的婚姻實現她擁有一座房子的夙願;不過,回想起來,我難得見到她掉淚,隻有一次,那是在訂婚後不久,當我向她直言不諱地道明自己尚無法替她弄到一所哪怕是租來的房子時,我還說我們暫時得先在一間帶有家具的房間裡住一段時間。
她很快就克制住不哭了,但我認為她的哭泣似乎不僅表示了她因自己對未來幸福的憧憬的破滅而痛感絕望,還顯示了這種夢幻本身所蘊含的力量,對她來說,與其說這是夢,不如說這是生活的動力。
就這樣,婚後頭兩年,我們生活在一間租來的房間裡,埃米麗亞總是把房間收拾得幹淨整齊,光潔明亮。
顯然,她在有限的條件下,盡可能把那個房間想象成自己的家;她沒有自己的家具擺設,但她竭力把她當家庭主婦的意識傾注在那些破舊的家什之中。
我寫字台上的花瓶中總插有鮮花;我的文件資料都收拾得井井有條,像是有吸引我工作的魅力,令我感到十分親切和甯靜;小桌子上的茶具旁總放有餐巾紙和一盒餅幹;地上和椅子上從來不會有一件衣服或别的不該放在那兒的東西,就像在狹窄的、臨時性的住所裡,這種事是司空見慣的。
女用人匆匆打掃過一遍之後,埃米麗亞自己總要再仔細地打掃一遍,把房間裡一切能發亮的物件都擦得光潔明亮,就連窗子最小的銅把手和角落裡的地闆木條也不放過。
晚上她喜歡自己鋪床,她不願意讓女用人幫忙,她把她的薄紗襯衣放在床的一邊,把我的睡衣放在另一邊,毯子折疊得好好的,一對枕頭放得齊齊的。
早晨,她比我先起床,去房東的廚房準備早點,并且親自托着盤子給我端來。
她總是默默地、周詳地做着這一切,不引人注目,卻做得那麼賣勁,那麼認真,那麼細膩和投入,使人窺見隐藏在她内心的深情厚誼。
然而,盡管她做着如此感人肺腑的努力,租來的房間究竟還是租來的,她努力想要賦予她自己和賦予我的夢卻始終無法圓滿。
所以,當她精疲力竭或沉浸在愛的激情中時,她總抱怨,溫柔地,幾乎是平靜地抱怨。
真的,她的性格就這樣,不過,她不時地、顯然是很痛苦地問我,這樣臨時湊合的生活何時是個頭。
我深知,盡管她很克制,但這乃是一種真正的痛苦。
一想到我遲早得設法滿足她的願望,我心裡就感到十分惆怅。
就像我已說過的那樣,我終于下決心買一套住房,不是因為我有辦法,其實我并沒有什麼辦法,而是因為我深知她很痛苦,而且總有一天,她的這種痛苦會超越她的承受能力。
那兩年裡我攢了一小筆錢,加上我借來的那些錢,這樣,就可以付清第一期分期付款。
不過,在操辦這一切的時候,我并沒有作為丈夫給妻子置辦房子的那種喜悅心情;恰恰相反,我心裡很不安,有時甚至很焦慮,因為幾個月以後到該交第二期錢款時我還不知怎麼辦呢。
那些日子裡我是那麼失望,甚至抱怨起埃米麗亞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正是因為她那麼熱衷于置家,我才被迫邁出這麼草率和危險的一步。
然而,埃米麗亞一聽到我要買房子時流露出來的那種由衷的喜悅,以及後來我們第一次走進尚未裝修好的那套住房時,她所顯露出來的、在我看來是那麼非同尋常而又那麼奇怪的激情,令我頓時就忘掉了自己的焦慮和不安。
我認為,埃米麗亞那麼熱衷于買房子是符合人之常情的;再說,我覺得那天她所表現出來的激情似乎隐含着某種情欲,似乎我終于給她買了一套房子的做法本身就使我在她心目中不僅變得更可愛了,而且從純肉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