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他在好萊塢工作,不過最近幾年意大利沒有上演過他執導的影片。
現在,他又意外地出現在巴蒂斯塔的辦公室裡。
當巴蒂斯塔跟我們說話時,我好奇地望着賴因戈爾德。
你們在一些名畫複制品裡看到過歌德的面容嗎?賴因戈爾德的面容就是那樣威嚴、端莊、沉穩;就像放在鏡框裡的歌德的頭像那樣,他也留着幹淨而有光澤的銀發。
總之,那是一位偉人的頭;再仔細一看,我又發現他臉上那種莊嚴和高貴的表情并不那麼令人敬畏了:面部的線條輪廓較粗,表皮多孔而又輕淡,活像是一個用紙漿做成的面具似的;總之,給人後面一無所有的印象,正如狂歡節時戴着的那種滿臉兇相的大頭面具,裡面空空的,人們戴着它四處轉悠,矮小而又醜陋。
賴因戈爾德站起身來跟我握手,他低着腦袋,像神情嚴肅的德國士兵一樣做出碰鞋跟立正的姿态;這時,我才發現他是個小個子,盡管肩很寬,好像這樣倒更突出了他臉部的莊重。
我還注意到,他在向我打招呼時,以相當親切的樣子對我微笑着,咧着的嘴呈月牙形,露出兩排過分潔白而又整齊的牙齒。
不知為什麼,我立刻想到那也許是副假牙。
但當他重又坐下去時,那微笑即刻就消失不見了,不再留有任何痕迹,猶如空中飄過的一朵雲彩擋住了月亮似的,即刻露出冷漠而又令人反感的神情,擺出一副不可一世而又刻薄的樣子。
跟往常一樣,巴蒂斯塔把話題扯得很遠。
他指着賴因戈爾德說道:“剛才賴因戈爾德和我正談到卡普裡島……莫爾泰尼,您知道卡普裡島嗎?” “知道一些。
”我回答道。
“我在卡普裡有一幢别墅,”巴蒂斯塔接着說下去,“剛才我正跟賴因戈爾德說,卡普裡是個富有魅力的地方……在那兒,連我這麼一個經商的人也頗感自己是詩人了。
”這是巴蒂斯塔慣用的手法,對于漂亮、體面的好事情,總之,凡是他向往能實現的事,他總是先表現出他的熱情來;但是,令我感到不安的是,盡管他這種熱情是誠摯的,但從某種程度來說,我發覺他的這種熱情總是與一定的目的聯系在一起,對此,我确信無疑。
過了片刻,他像是被自己的言語打動了似的又興奮地說道:“豐饒的大自然,美麗的天空,蔚藍的大海,處處鮮花盛開。
我要是跟您那樣是個作家,莫爾泰尼,我想我會樂意去卡普裡島生活,以求獲得靈感。
奇怪的是畫家們都不畫卡普裡,老畫那些難看的畫,他們畫的是什麼,大家連看都看不懂……可以這麼說,卡普裡的風景本身都是很美的畫面,都是現成的……隻需面對風景站着,照原樣臨摹就是了。
” 我什麼也沒說;我用餘光掃了一眼賴因戈爾德,見他頻頻點頭表示贊同,臉上挂着微笑,那咧開的嘴巴猶如鐮刀形的彎月挂在萬裡無雲的晴空中一樣。
巴蒂斯塔接着說道:“我總想到卡普裡去度幾個月假,不談業務,什麼也不幹,但我總實現不了……在這兒,城市裡,我們都過着違反本性的生活……人不是為了生活在辦公室的廢紙堆裡而生下來的。
其實,卡普裡島上的人比我們活得自在得多……晚上,他們出來散步時,你們就會見到他們:小夥子與姑娘們滿面春風,笑吟吟的,那麼安詳,那麼秀氣安靜,那麼活潑可愛。
他們的生活中并沒有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情,都是些小小的意願,小小的利益,小小的摩擦和沖突……唉,他們真有福氣。
” 又是一陣沉默。
巴蒂斯塔又說道:“我說了,我在卡普裡島有一幢别墅,可我從不去住。
自從我買下它之後,我一直希望能住上幾個月,我大概總共隻住過一兩個月。
剛才我跟賴因戈爾德說,那幢别墅是編寫電影劇本的理想之地,優美的風景将賦予你們靈感。
我已提請賴因戈爾德留意,那兒的風景特點與影片内容很貼近。
” 賴因戈爾德說道:“巴蒂斯塔先生,在哪兒幹都一樣……當然,卡普裡可能是有用的……我想,尤其是我們将來在那不勒斯海灣拍外景的時候。
” “完全正确……不過,賴因戈爾德說他更喜歡住旅館,因為他有自己的生活習慣,另外,有時候他也喜歡一個人獨自待着,獨自思考……我想,莫爾泰尼,您倒是可以與您妻子一起住在别墅裡面……我很高興你們去住,那裡面總算有人住了……别墅的設備很齊全,而且,在那兒找一個幫你們料理家務的女用人也不難。
” 我跟往常一樣,立刻想到了埃米麗亞;我也想到,去卡普裡在一座漂亮的别墅裡居住一段時期也許能解決很多問題。
我說實話:不知為什麼,突然我甚至認定許多問題都能得以解決。
因此,我由衷地感到高興,向巴蒂斯塔表示感謝:“謝謝……我也覺得去卡普裡島寫電影劇本比較合适……我妻子與我将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