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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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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與賴因戈爾德待了不到一個小時,全部都用在讨論《奧德賽》。

    看來,我一整天就得像他所提示的那樣來“考慮”接受不接受他的解釋了。

    說實在的,我從旅館一出來,就根本不再考慮賴因戈爾德的那些想法了,把它們全抛到九霄雲外,想好好享受享受大好的時光。

    另一方面,在賴因戈爾德的那些想法中,我感到有些已超越了電影工作的範疇;某些我說不出所以然的東西,正是我過分激烈的反應提示給我的東西。

    不管怎麼樣,我真得好好“考慮考慮”了。

    回想起來,那天早晨我從家裡出來時,我隐約看到别墅下面有一個僻靜的小海灣,我決意到那兒去:在那兒我可以照賴因戈爾德的建議好好“考慮考慮”;或者,就按我自己的意願好好洗個海水澡而根本不去“考慮”。

     于是,我就沿着人們通常走的那條環島大路走着。

    時間還早,那綠樹蓊郁的大路上幾乎沒有一個人。

    在萬籁俱寂中,隻有幾個光着腳丫的男孩子行走在磚石路上發出的輕微響聲;一對女孩手挽手低聲細語着;兩三個老婦人牽着狗在路上溜達。

     到了大路盡頭之後,我踏上了一條羊腸小道,這條小道蜿蜒曲折地盤繞在小島四周僻靜和陡峭之處。

    我又朝前走了一陣,前面有一條岔道,那是一條通向懸崖上的一處觀景台的山間小徑。

    我沿着小徑到了觀景台,往下觀看。

    一百米下面的大海在陽光照耀下碧波蕩漾、金光閃爍,近處的海水呈天藍色,遠處的呈青紫色,更遠處的呈藍綠色。

    屹立在海上的那些陡峻的懸崖峭壁像是從那僻靜的海面迎我飛來,光秃的岩峰像閃光的利箭密集地朝我射來。

    當時,我不知為什麼,突然極度興奮,我想,我是不想活了,我自言自語着,要是在那時我縱身跳入光燦奪目的無限的宇宙之中,我想也許是死得其所,不枉我一生。

    是的,要是用死能尋求到我一生所缺少的純潔,我情願去死。

     這種自殺的企圖是真摯的,也許我的生命在那一瞬間真的處于危險之中。

    随後,我幾乎本能地想到了埃米麗亞,我尋思着她得知我死去的消息後會怎麼樣,于是,我突然對自己說:“你并不是因為厭倦生活而去自殺的……你并不厭倦生活……你是為了埃米麗亞而自殺的。

    ”想到這裡,我感到惶惑了,興奮與狂熱的情緒已蕩然無存。

    後來,我又問自己:“是因為埃米麗亞還是為了埃米麗亞呢?這區别可是太大了。

    ”我當即回答自己說:“是為了埃米麗亞,為了重新赢得她的尊重,盡管是在我已經死了之後。

    為了讓她意識到鄙視我是錯誤的,并因此而感到内疚。

    ” 就像孩童把許多雜亂的積木重新拼搭成一幅畫似的,我的處境所勾畫的圖像因為這剛形成的新想法而變得完整了:“你對賴因戈爾德的推斷反應是那麼強烈,實際上是因為你覺得他對奧德修斯和珀涅羅珀關系的解釋,無意中隐含着你和埃米麗亞的關系……當賴因戈爾德談到了珀涅羅珀對奧德修斯的鄙視時,你就想到了埃米麗亞對自己的鄙視……總之,現實令人煩惱,你就怨恨現實。

    ” 但整個畫面還不完整;某些别的思緒又以絕對的方式充實了這一畫面:“你想自殺,因為你自己想不通……實際上,如果你是想重新赢得埃米麗亞的尊重,就根本不必自殺……大可不必……賴因戈爾德已提示你該怎麼做了……奧德修斯為了重新赢得珀涅羅珀的愛,把所有的求婚者都殺了……從理論上講,你應該把巴蒂斯塔殺了……但我們如今生活的世界不像《奧德賽》所表現的世界那麼絕對,那麼殘暴……隻要放棄編寫電影劇本,中斷與賴因戈爾德的關系,明天早晨就動身回羅馬,就行了……埃米麗亞勸你别放棄電影劇本的編寫,因為實際上她想鄙視你,她希望你以你自己的行為向她證實她是有理由鄙視你的……但你不應該聽她的,你應該照賴因戈爾德所解釋的那樣去效法奧德修斯。

    ” 這一回我正是這樣:無情地、完全誠實地、透徹地考慮了我的處境。

    顯然,我沒有任何必要像賴因戈爾德建議我的那樣再“考慮考慮”了;這一回我當然可以退出,向導演表明我不可動搖的決心。

    但後來我立即又想到,正因為已不必再“考慮考慮”,我就不該倉促行事,給人一種心血來潮的錯誤印象。

    下午,我要非常平靜地去找賴因戈爾德,向他宣布我的決定。

    一回到家,我應以同樣的平靜叫埃米麗亞整理行裝。

    至于巴蒂斯塔,我根本不想同他談什麼;明天早晨啟程時給他留下一封短信,信中我将把自己的決定歸因于與賴因戈爾德在思想上的無法溝通,其實這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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