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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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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曉注30。

     斯特裡克蘭夫人的目光,茫然地從一個人臉上移到另一個人臉上。

     “他永遠也不回來了。

    ”她說。

     “哦,親愛的,你要記住,剛才不說了嘛。

    他已經過慣了衣來伸手的舒坦日子。

    那麼窮酸的旅館,那麼破爛的房間,你想他能待多久?再說,他沒多少錢。

    一定會回來的。

    ” “隻要他是和女人跑的,就還有可能回來。

    我不相信什麼是絕對的。

    三個月,他就煩死她了。

    但如果,他不是因為戀愛跑的,那一切都完了。

    ” “唉,我想你說的這些太玄了。

    ”上校說。

    對于這種人性,他的職業習性不能理解,所以用“玄”來表達他全部的蔑視,“别聽她的。

    他會回來的,而且像多蘿西說的,讓他在外頭胡鬧一陣兒,不會怎麼樣的。

    ” “但是,我不想讓他回來了。

    ”她說。

     “艾米!” 一陣狂怒緊緊攫住了斯特裡克蘭夫人,她的臉色驟然煞白,有氣無力。

    現在,她語速更快,有點氣喘。

     “如果他瘋狂地愛上了别人,跟她跑了,我可以原諒。

    我想倒算正常。

    我也不會太責怪,因為他是被騙走的。

    男人心腸太軟,女人肆無忌憚。

    但現在,不是這回事兒。

    我恨他。

    我再也不會原諒他!” 麥克安德魯上校和他妻子一起勸她。

    他們感到吃驚。

    他們說她瘋了。

    他們不理解。

    斯特裡克蘭夫人絕望地轉向我。

     “你也不明白嗎?”她喊道。

     “我不敢肯定。

    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他是為了女人離開你,你可以原諒;但如果他是為了理想離開你,你就不能?你覺得前者仿佛比賽,而後者你便無能為力,對吧?” 斯特裡克蘭夫人瞪了我一眼,顯得不那麼友善,但沒有回答。

    也許我的話,戳到了她的痛處。

    她繼續用低沉的、顫抖的聲音說: “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像恨他這樣恨一個人。

    你知道嗎,我一直安慰自己說,不管這事持續多久,最終他還是會回來的。

    我想,在他臨終前,他叫我去,我也會去。

    我會像一個母親那樣照料他,最後,告訴他,一切都不重要,我原諒他所做的一切,永遠愛他。

    ” 女人總喜歡在愛人臨終前表現得大度不凡,這始終讓我感到不安。

    有時候,好像她們不情願男人壽命太長,就是怕沒機會把這一幕好戲盡早上演。

     “但是現在——現在全完了。

    我對他不會再有任何感情,形同陌路。

    我情願他死得很慘,貧困潦倒,饑寒交迫,無親無故。

    我希望他渾身長瘡,惡臭腐爛。

    我和他真完了。

    ” 我想,不妨這時把斯特裡克蘭的建議說出來。

     “如果你想和他離婚,他願意按你說的,怎麼做都可以。

    ” “我為什麼要給他自由?” “我想他不需要吧。

    他這樣做,可能對你更好些。

    ” 斯特裡克蘭夫人很不耐煩地聳聳肩。

    我覺得我對她有點兒失望。

    我那時和今天不同,認為人性單純如一,但是,我沮喪地發現,原來這麼迷人的女人也會有如此可怕的報複心。

    那時我還不明白,人性其實非常複雜。

    現在,我清楚地意識到:卑鄙與高尚,邪惡與善良,仇恨與熱愛,可以并存于同一顆心靈中。

     我不清楚該說些什麼,來減輕斯特裡克蘭夫人此時的痛苦和屈辱。

    我覺得,應該試試。

     “你知道,我不能肯定,你丈夫的行為,也許是情非得已。

    我想,他已經不是他自己。

    他似乎鬼迷心竅,被一股力量抓住,朝着别的方向跑去;他就像落入蛛網的蒼蠅,已經無力掙紮。

    他仿佛着了魔。

    這讓我想起,人們常說的那些離奇故事:一個人的身體被另一個人的靈魂占據,将他自己的趕了出去。

    這個靈魂在體内很不安分,神秘地變來變去。

    要是過去,大家就會說,查爾斯·斯特裡克蘭被魔鬼附身了。

    ” 麥克安德魯夫人将她的裙擺撫平,胳臂上的金镯子滑到了手腕上。

     “你說的這些太離譜了,”她刻薄地說,“我不否認,也許艾米對她丈夫有些想當然了。

    如果她不是忙于自己的事,我不相信她會發覺不了事情不妙。

    如果亞曆克有什麼心事,我就不信,不到一年,還不被我看得個一清二楚。

    ” 上校茫然地望向空中,我不知道有誰能像他這樣,故作清白。

     “但這改變不了事實:查爾斯·斯特裡克蘭是無情的禽獸。

    ”她狠狠地看了我一眼,“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麼他抛棄自己的妻子——純粹是自私,再沒别的。

    ” “這是再好不過的解釋了。

    ”我說。

    但心想,這等于什麼也沒解釋。

    當我說有些累了,起身告辭,斯特裡克蘭夫人也沒留我。

     注30感情自有其理,理性難以知曉(Lec?urasesraisonsquelaraisonneconna?tpoint),法文,法國思想家帕斯卡語。

    舊譯“感情有理智所根本不能理解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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