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麼來的這筆買賣?” “賣面包的女人介紹的。
這個管道工跟她說過,要找人給他畫像。
我得給她二十法郎。
” “他是怎樣個人?” “很棒。
一張大紅臉,像條羊腿。
右臉上有一顆長着長毛的痣。
” 這天,斯特裡克蘭心情好,當德克·斯特洛夫來和我們坐在一起,斯特裡克蘭立刻攻擊起他來,盡是無情的嘲弄。
他猛戳這位可憐的荷蘭人的痛處,這種本領我絕不會欽佩。
他用的不是譏諷的長劍,而是謾罵的大棒。
這次攻擊突如其來,讓斯特洛夫猝不及防,毫無招架之力。
他像一隻受驚的羔羊,吓得東躲西藏,完全暈頭轉向。
他驚愕不已,最終流下了眼淚。
最糟糕的是,盡管你讨厭斯特裡克蘭,感到這場面很可惡,可還是忍不住想笑。
有些倒黴鬼,即使他們情真意切,也讓人感到十分可笑,德克·斯特洛夫就是這樣的人。
盡管如此,當我回想在巴黎度過的這個冬天,給我留下美好記憶的,依然是德克·斯特洛夫。
他的小家,始終迷人。
他和他妻子,就像一幅讓人感覺快意的畫,他對她天真的愛,總是帶着刻意的優雅。
盡管他的舉止依然可笑,但他的真情實意還是會打動你。
我能理解他妻子對他的感覺,很高興見她溫柔以待。
如果她有幽默感,她一定會覺得好笑,因為他把她放在了寶座上,當偶像一樣膜拜,但即便她感到好笑,她也必然被深深感動。
他是忠貞不渝的愛人,當她老了,失去了豐滿的線條和美麗的身材,對他來說,她也依然沒變。
在他眼裡,她永遠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他們的生活,安然有序,令人愉悅。
他們的房間,隻有一個畫室,一間卧室,和一個小廚房。
所有的家務,都由斯特洛夫夫人包攬;當德克在畫他那些糟糕的畫時,她就去市場買菜,做午飯,縫補衣服,整天像勤快的螞蟻般忙忙碌碌;到了晚上,她坐在畫室裡,又是縫縫補補,而德克彈奏着曲子,我敢肯定,她一定聽不懂。
他彈得很有味道,但常常帶着過多的感情,他将自己誠實的、多愁善感的、生機勃勃的靈魂,全部傾注到了樂曲中。
他們的生活,自得其樂,仿佛一首牧歌,抵達了一種奇異的美。
而德克·斯特洛夫在每件事情上的荒誕不經,給這牧歌增添了一種奇怪的音符,如同未經調整的不和諧音,但這反而使之更現代、更人性,像莊重場合的粗俗笑話,加劇了美的辛辣的品質。
瑞典人總這麼渾水摸魚,自在消遣。
——原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