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講述他的生平故事之前,在我給這位可敬的、遭受命運殘酷打擊的、人生道路跌宕起伏的人,給這位天才的音樂家,寫第一部,肯定也是非常臨時性的一部傳記之前,我将首先對我自己和我的一些情況進行一個簡短的介紹。
我保證,真的,千真萬确,我這樣做絕對沒有任何突出我個人的意思。
促使我這樣做的唯一動機來自于對讀者方面的揣測——我最好說:未來的讀者;因為,就眼下而言,我的這本書還不存在任何可以出版的希望,除非有奇迹發生,使得這本書能夠離開我們四面楚歌的歐洲堡壘,為外界帶去些許有關我們的孤獨的秘密;——請允許我再說一遍:讀者将會樂意順便了解一下作者的身份和職業,僅僅隻是基于這樣的一種預期,我才敢在正式開始之前鬥膽先行安排少量有關我個人的一點信息——當然,恰恰因此而引起讀者的疑慮,甚至懷疑自己是否找對了地方,我要說的是:懷疑我這個人是否能夠勝任這項工作,對于這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我在思想上應該說還是有所準備的,而我之所以很想去做這件事情,這裡面的原因,也許更多的是由于心靈的相約,而非任何别的性格上的相似,盡管這種性格上的相似頗具合理性。
我把上面的文字粗略地讀了一遍,我不得不承認,某種不安和胸口的憋悶從字裡行間流露出來,而這也正是我此時此刻心情的最為典型的寫照,今天,1943年5月27日,在萊韋屈恩去世兩年之後,我要說的是:在他從深夜步入那深不可測的漫漫長夜兩年之後,我懷着這樣的心情,坐在位于伊薩爾河畔弗萊辛城的這間常年與我相伴的小書房裡,開始拿起筆來描述我的這位在天堂裡安息——哦,但願如此!——在天堂裡安息的、不幸的朋友的一生。
要我怎麼說呢,我的這種心情有個特點,這就是:你的心髒在怦怦亂跳,你非要一吐為快不可,而與此同時,你的内心深處卻又誠惶誠恐,深怕犯忌,兩者在這裡糾結纏繞,剪不斷,理還亂,讓你心亂如麻。
說實話,我是一個天性十分溫和的,我大概可以說,是個健康的、和善的、注重和諧與理性的人,一個學者,也絕對是拉丁文化和文學的一個不折不扣的追随者,雖然我對純藝術領域(我會拉浪漫古提琴)也有所涉獵,但我卻是一個學術意義上的名副其實的騷客,我喜好把自己看作是來自《蒙昧主義者的信箋》
對魔性之于人類生活的影響,我基本上不會去妄加否定,盡管如此,我一直以來卻始終認為,魔性是一種完全有違天性的東西,我已經本能地把它從我的世界觀中剔除,并且,我也從未想到過要和這些下界的神秘力量同流合污,甚而忘乎所以地去招惹它們,或者,當它們主動跑來誘惑我時,我哪怕是連根小指頭都懶得伸一下的。
我為自己的這種思想付出了精神上和物質上的代價,我把自己的這種思想所付諸的具體行動是,早在這個時段來臨之前,早在其被證明是和精神以及我們的曆史發展的要求相脫節之前,我就毫不猶豫地放棄了我所熱愛的教書職業。
在這一點上,我對自己是滿意的。
當然,我的這份果敢,或者說是,随人怎麼想吧,我的這種道德人格的局限,反而隻會更加堅定我的決心,盡管我仍在懷疑,自己究竟可不可以有資格和能力來勝任這項已經開始着手的工作。
我才剛剛提筆寫下一個詞,這個詞就已經悄無聲息地令我陷入某種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