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連當着阿卡德摩林苑
這位天使雖然受到嘲笑,但卻又隻能受到可笑的嘲笑;因為,這些盟誓者重新陷落的“野蠻”,發生在他們身上的用以懲罰他們虛僞的結盟的十四行詩般的幸福熱戀,同時也是風格俏皮的漫畫,愛的揶揄,感情的境況最終并不見得會比狂妄地發誓不要它能好多少,對此阿德裡安的音樂簡直可以說是大材小用了。
我以為,恰恰是音樂,就其内在屬性而言,應該負有充當向導,引領人們從荒唐的造作走向自由,走進自然和人性的世界的使命才是。
可唯獨卻是它放棄了這一使命。
騎士俾隆用英文稱之為“野蠻”的東西,也就是自發的和自然的東西,在它那裡未能奏響凱歌。
我的朋友在這裡所編織的音樂從藝術的角度而言是極其值得欽佩的。
鄙視任何揮霍奢侈的他,原本是隻打算為貝多芬式的古典管弦樂隊寫總譜的,可是,不曾想,僅僅為了亞馬多這個人物,一個滑稽浮誇的西班牙人,他就把第二對圓号、三個長号和一個大号收進了他的管弦樂隊。
不過,一切皆為嚴格的室内樂風格,是用金銀絲編織的裝飾品,一種由聲音組成的聰明的怪誕,富于聯想和幽默,充滿一種純粹狂妄的靈感,一個音樂愛好者,假如他厭倦了浪漫主義的民主和面向大衆的道德說教,渴望過一種為藝術而藝術的藝術,一種沒有野心的或者隻在最為高雅的意義上有野心的為藝術家和行家而存在的藝術的話,那麼,他是肯定能夠從這種以自我為中心而又冷若冰霜的深奧之中找到他所需要的那份狂喜的。
不過這種深奧,作為深奧,卻又依據作品的精神,想盡各種方法進行自我嘲弄,滑稽模仿式地進行自我誇張,從而使得這份狂喜裡又同時夾雜了一點悲傷、一絲絕望。
是的,傾慕和悲哀在凝視這種音樂的過程中非常奇特地相互交融。
“多麼美啊!”心在說——至少我的心在這樣對自己說。
“——可同時又是多麼悲傷啊!”因為,這種傾慕的對象是一件既幽默又感傷的藝術作品,是一項可以稱作英雄壯舉的知識成就,是一種以傲慢的滑稽模仿的姿态出現的勉強,我稱之為一種永不松弛的、緊張得令人窒息的藝術行走在不可能性的邊緣的遊戲,除此之外,我不知道還有什麼叫法能夠更好地說明它的特點了。
悲傷的基調就是這樣定下的。
然而,傾慕和悲哀,傾慕和憂愁,這不幾乎就是愛情的定義麼?我對于他和他的一切懷有一種充滿痛苦和期待的愛,我就是懷着這種愛來傾聽阿德裡安的演奏的。
我不是很能說的人;席爾德克納普則不然,始終充當着一個接受力很強的好觀衆的角色,他對他呈獻的東西所作的評論比我敏捷,比我知性——我事後還會,在吃中飯的時候,恍恍惚惚、若有所思地坐在馬納爾迪家的那張桌子旁,心潮起伏,而我們所聽到的那個音樂對于這樣的感情是根本不予理睬的。
“多喝點啊!多喝點啊!”女主人用意大利語說道,“葡萄酒能夠強血補血!”阿美莉亞在她的眼前晃動着那把勺子,嘴裡同時喃喃自語道:“妖怪……妖怪……” 這個晚上已經是我們,我的好老婆和我,在我的兩位朋友的獨特的生活環境裡所度過的最後幾個晚上之一。
過不了多久,呆了三周的我們就又得離開這裡回到家鄉德國去了,而那倆呢,他們還将呆上數月之久,直到秋天來臨,在這期間,他們将繼續忠實于他們那介于修道院花園、家宴、邊緣粘稠而金黃的田間地頭以及他們挑燈夜讀的石頭地起居廳之間四點一線的田園般的有規律的生活。
他們上一年的整個夏天就是這樣過來的,而他們在城裡的生活方式,整整一個冬天,也同這裡的這種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别。
他們住在科斯坦佐戲院和萬神殿附近的阿根廷塔樓路,四層,女房東為他們提供早餐和兩餐之間的點心。
正餐他們則以包月價在相鄰的一家飯館吃。
帕萊斯特裡納修道院花園的角色在羅馬由多利亞·潘菲利别墅替代,春光明媚和秋高氣爽之時,他們會在一個造型優美、不時有奶牛和自由放養的馬兒跑來飲水的噴泉附近埋頭于他們的工作。
阿德裡安很少缺席市立小樂隊在圓柱廣場上舉行的午後音樂會。
晚上偶爾也會去聽歌劇,但一般情況下都是去咖啡館,找個安靜的角落,一邊玩多米諾骨牌,一邊喝杯熱乎乎的橙汁潘趣酒。
他們沒有任何别的交往——或者說幾乎沒有,他們的封閉狀态在羅馬幾乎跟在鄉下一樣徹底。
他們完全回避德國分子,尤其是席爾德克納普,隻要聽見有人用母語說話,就能不出任何差錯地溜之大吉:如果公共汽車、火車車廂裡出現了“Germa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