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即便是結識本地人,他們的獨居,或者不妨說雙居的生活方式幾乎提供不了這樣的機會。
整個冬天裡,他們一共被一位來路不明的資助藝術和藝術家的女士邀請過兩次:德·科尼亞爾夫人,是由呂迪格爾·席爾德克納普在慕尼黑的一個關系介紹過去的。
這位夫人的居室位于主幹道上,居室裡點綴有絲絨鏡框和銀鏡框,鏡框裡面裝的是題詞相片,他們在這裡得以遇見形形色色的國際藝術人士,戲劇界的芸芸衆生,畫家和音樂家,波蘭人、匈牙利人、法國人以及意大利人,而其中一些人轉眼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讓他們聯系不上。
席爾德克納普偶爾也會和阿德裡安分開一下,以便跟着那些對他深表好感的英國青年一起去小酒館喝馬利瓦西亞葡萄酒
總之,不論是在這座城市,還是在那個偏遠的山區小鎮,這兩個人過的都是一種回避世界和人群的生活,他們的心裡隻有他們的工作。
我這樣說一點也不過分。
難道我現在應該說,離開馬納爾迪家,同往常一樣,就我個人而言是極不情願的事情,但從阿德裡安那邊來講,他心裡肯定又會暗自感到一絲輕松?既然話已出口,那麼也就有義務再說明一下産生這種感覺的原因,而要想較為容易地做到這一點,我就隻好當着我自己和别人的面獻點醜了。
事實是:在一個明确的問題上,用青年人時下愛說的字眼,在首要問題上,我在這些同樓住戶中應該算是一個有些滑稽的例外;也就是說,我不符合常規:即我的性格和生活方式,我是一個認同那種事情的丈夫,我們懷着既抱歉又神往的心情稱之為“自然”。
而在這座依傍着階梯胡同的城堡之家裡,别人都不這樣幹。
我們的優秀的女房東,佩羅内拉太太,長年守寡,她的女兒阿美莉亞是個不大聰明的孩子。
馬納爾迪兄弟,無論是那個律師,還是那個農民,均以硬邦邦的老光棍形象示人,不難想象,這兩個男人恐怕從未碰過一個女人。
還有頭發灰白、性情柔和的堂兄達利奧,以及他那個子矮得很且病歪歪的妻子,肯定是一對隻在名副其實的最最博愛意義上互相取悅的夫婦。
最後再來看看阿德裡安和呂迪格爾·席爾德克納普,月複一月地固守在這個已經為我們所熟悉了的甯靜而又嚴肅的圈子裡,他們的這種活法,無異于山上修道院裡的那些修士和修女。
我這個庸俗的男人難道不該因此而感到一點羞恥和壓抑嗎? 我前面已經說過,廣闊的世界充滿了幸福的可能性,席爾德克納普同這個世界的關系很特殊,他也很喜歡通過吝惜他自己來吝惜這份财富。
我認為這一點是了解他的生活方式的關鍵,它可以幫助我解釋下面這個令我很難理解的事實,即他使這種生活方式得到實現。
阿德裡安的情況則有所不同——盡管我很清楚,共同的禁欲是他們的友誼,或者說,如果這個詞用得太過的話,他們的共同生活的基石。
我猜想,讀者很可能已經看出來了,我有些嫉妒這個西裡西亞人跟阿德裡安的關系;那麼,但願他也能夠理解,那種嫉妒所最終針對的正是這個共同點,這種節欲的粘合劑。
如果說席爾德克納普,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過的是潛在的浪蕩子的生活的話,那麼阿德裡安——我對此毫不懷疑——自那次格拉茨,或者更确切地說,普雷斯堡之行以來,過的則是聖徒的生活——正如他在那之前已經做到的那樣。
然而,一想到他的禁欲自此,自從那個擁抱以來,自從他的短暫的染病以及染病期間相繼失去給他治病的醫生以來,不再是源于純潔的道德,而是來源于不純潔的激情,我渾身上下就會顫抖不止。
他的本性中始終有着那麼一點“Nolimetangere”
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厭惡”的人,回避的人,矜持的人,保持距離的人。
身體的熱情好像和他的天性格格不入;你基本上很難見到他跟人握手,而且,即便是真的跟人握手,那也是握得匆匆忙忙。
他的全部特點在我們新近的這次團聚期間表現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突出,我覺得,我幾乎說不清這是何故,“别碰我!”、“離我遠點”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