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地面對這種事情。
那個空心球體重達兩噸,内部十分狹窄,他們呆在裡面一點也不覺得舒服,不過聊以自慰的是,他們認為他們的這個陋室是絕對安全的:它是絕對防水的,能夠承受巨大的壓力,氧氣儲備充足,配有電話、強電流探照燈和用于全方位搜索的石英窗。
總之,他們在裡面,在海平面以下,呆了有三個小時多一點,他們覺得時間過得飛快,因為他們可以盡情地去了解一個世界,而由于這個世界生來就和我們的沒有任何聯系,所以它的那種對于我們而言是靜靜的和怪怪的陌生性因此而變得合乎情理,也因此從中得到某種程度的解釋。
不管怎樣,一個罕見的、心髒有點快要停跳的時刻在一天早晨的九點鐘來臨,當時,那個四百磅重的鋼甲門在他們身後關上,坐在裡面的他們随船一起從上向下漂浮,不久就潛入水中。
剛開始環繞在他們周圍的是清澈透明的、被太陽照亮的海水。
然而,這種上面的光線對我們的《桶邊的水滴》的内部的照明隻向下達到約五十七米處;之後一切便停止了,更有甚者:一個新的、沒有頭緒的和不再熟悉的世界開始了,阿德裡安聲稱,他和他的向導一起進入這個世界,直至下潛到這個深度的十四倍,整整二千五百英尺處并在那裡停留了半個小時,而他們幾乎沒有一刻不在想,他們的房子現在所承受的實際壓力是五十萬噸。
逐漸地,在去往那裡的路上,海水變成了灰色——也就是那種還攙雜着一些無畏之光的黑暗才有的灰色。
這些光對于每一次的繼續挺進都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去照耀,這是它的本性和意志,它會為此竭盡全力,它的辦法是,把最近階段的疲勞和停滞塑造得比前一階段的甚至更加多姿多彩:現在兩個旅行者通過他們的石英窗看到外面有一種難以描述的藍黑,相比較而言,這情形同刮焚風時出現在碧空如洗的天邊的黑暗地平線最接近。
當然随後,而且是早在深度顯示器指向750,指向765米之前,周圍完全變成漆黑一團,這是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太陽光永遠也達不到的星際空間的黑暗,是永遠甯靜的和像處女一般的沉沉黑夜,而現在,令這個黑夜不得不容忍的是,讓自己被一束從塵世帶來的強有力的非宇宙來源的人造光照個透亮,看個透徹。
阿德裡安說,沒有被看到的、難以看到的、不希望被看到的東西,現在全都暴露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刺激着你非要去探個究竟不可。
由此而引起的那種冒失感,是的,罪惡感,并不會因為科學的激情而得到完全的緩解和彌補,盡管這種激情肯定是可以挺進到科學的才能所能達到的極限。
而再清楚不過的是,這些令人難以置信的,一半是令人恐懼,一半是令人可笑的由自然和生命在這裡創造的希奇古怪,這些看來和地面上的幾乎沒有相似之處、似乎是屬于另外一個星球的形式和面貌,正是這個隐蔽之所的産物,正是那種堅持被包裹在永恒的黑暗之中的結果。
人類的宇宙飛船到達火星,或者我們最好說達到水星永遠背對太陽的那一半,這些給可能居住在這些“近的”天體上的居民所帶去的轟動,其程度恐怕都不能和雄松雞的垂鐘在這水下所造成的轟動相比。
這些令人費解的海底生物把兩位來客的房子團團圍住,表現出一種難以言狀的通俗的好奇——而同樣難以言狀的是,地下有機物的狂放的鬼臉們,強盜似的大嘴們,無恥的假牙們、龍睛們,最長達兩米的、長着向上看的大眼睛、龍骨腳和腳蹼的宛如紙船和銀斧頭的魚兒們,箭一般蜂擁着從小艇的窗子前飛馳而過。
甚至連那些由黏液構成的随波逐流的觸手狀龐然大物,那些管水母、珊瑚蟲和缽水母,似乎也受到這人為的活蹦亂跳的興奮場面的感染。
此外很有可能的是,所有這些深海裡的土著都把這位從上面下來的打着燈照射它們的客人看成是它們自身的一個巨大的變種,因為他會的事情,它們之中的絕大多數也都會,即靠自己的力量發光。
阿德裡安告訴我們,他們這兩個來客原本是可以放心大膽地關掉他們的直流發電機,從而看到一場别開生面的演出的。
因為,黑暗的深海在很大程度上是由盤旋環繞的和飛射而過的磷火,即魚兒們自身的發光來照明的,很多魚都天生具有這方面的才能,而且方式也不盡相同,有的是通過渾身發出磷光,有的則少到隻有一個發光器官,隻有一盞燈,而在這永恒的黑夜裡,這盞燈可能不僅被它們用來給自己照亮道路,而且也被用來引誘獵物或者用來求愛。
一些較大的魚兒也确實獨自發出過一種十分強烈的白光,刺得他們這兩個觀察者的眼睛都睜不開了。
不過,它們之中有些卻長着呈管狀向前突出的有柄眼,其功能很可能是為了在盡可能遠的地方就能分辨出那發出最微弱的警告或者誘惑的光芒。
這個娓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