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們卻沒有能夠過得去!難道非要我現在承認,我個人那時完全是默默地和超越于曆史視角之外、為此而從心底感到深深的羞愧嗎?開始的幾個星期,我們用毫不客氣、輕描淡寫、裝腔作勢的語言簡明扼要地向家裡發回勝利的消息。
列日
我們歡欣鼓舞,加速挺進,正如我們所夢想的那樣,我們好像是插上了翅膀,得到了戰神的眷顧,受到了命運的青睐。
殺人放火在所難免,而能夠堅定地承受這一點,則是我們作為男子漢應盡的責任,也是對我們的英雄氣概所提出的最基本的要求。
當時有一幕情景,我至今仍記憶猶新,那就是:一個幹瘦的高盧婦人站在一座小山丘上,繞過我們的炮火,而她的腳下已是一座被擊毀的、冒着殘煙的村莊。
“我是最後一個!”她沖着我們叫喊,那種悲痛欲絕的神情,恐怕是一個德意志婦人所不曾有過的。
“我是最後一個!”她舉起拳頭,在我們的頭頂上一連三遍地用法語發出“十惡不赦!十惡不赦!十惡不赦!”的詛咒。
我們把視線移開,看向别處;我們必須勝利,這就是取得勝利的強硬手段。
而能夠給我帶來一絲安慰的則是,騎着栗色馬的我感覺非常糟糕,由于是在濕漉漉的帆布帳篷下面過夜,我不停地劇烈咳嗽,關節酸痛之極,難以形容。
我們還在繼續搗毀衆多村莊,就像插上了翅膀似地。
這之後便是那個不可思議的、似乎是荒唐的命令的下達:撤退。
我們又該怎樣來理解它呢?我們屬于豪森的軍團,正在馬恩河畔的沙隆以南全速向巴黎挺進,情況大緻和别處的馮·克魯克軍團一樣。
我們并沒有意識到,經過五天的會戰之後,法國人在什麼地方破壞了馮·比洛的右翼。
這樣,某個謹小慎微、仰仗他叔才被提拔到現在這個位置上來的總司令,就有充分理由讓全體撤回。
我們又一次經過那些曾經是濃煙滾滾的被我們抛在了身後的村莊,還有那個悲傷的婦人曾經站立過的小山包。
但她已經不在那裡了。
插上了翅膀是假象。
命中注定不該如此。
這場戰争的勝利并沒有能夠通過速戰速決的方式奪得——我們和呆在家裡的那些人一樣并不明白這将意味着什麼。
我們不明白世界為什麼對馬恩河戰役的結果發出那樣瘋狂的歡呼,也不明白,和我們的幸福休戚相關的這場短期戰争從此便轉化為一場我們承受不起的長期戰争。
我們的失敗對别人而言不過是一個時間和費用的問題——如果我們能夠明白過來的話,那麼,我們是可以放下武器并強迫我們的首領馬上媾和的;然而,即便是他們當中恐怕最多也隻有那麼一兩個人會偷偷地去這麼想。
他們幾乎沒有在自己身上碰到過這樣的事實,即局部戰争的時代已經過去,而我們被迫參加的每一次作戰必然成為世界大戰。
現在,在這樣一場世界大戰中,我們這邊不僅有國内正規軍、尚武精神和高度的戒備狀态,而且我們的國家根基穩固、威望高,我方在這些方面所擁有的優勢使得我們有機會通過閃電戰迅速克敵制勝。
如果這個機會被錯過——而這個機會肯定被錯過已是闆上釘釘的事情,那麼,不論我們在剩下的幾年時間裡還能夠做成什麼,我們的事業原則上就已經是提前完蛋的了——這一次是,下一次是,永遠都是。
但我們當時是不知道這些的。
那所謂的真理被一點一點、慢慢地強行灌入我們的腦海,而這場戰争,它卻是一場腐化堕落、沒落解體、貧困化的戰争,雖然時不時也會閃爍出那麼一點糊弄人、勉強給人希望的不充分的勝利光芒——這場我也曾經說過隻可以速戰速決的戰争,它打了四年。
沉淪,失敗,我們的人力和物力的損耗,變得破破爛爛、千瘡百孔的生活,營養不良,因為物資匮乏而道德堕落,盜竊成風;暴發戶的窮奢極欲,等等,難道還要我在這裡一一提醒嗎?人們可以指責我,因為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有可能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原本隻為親密朋友寫傳記的任務。
上述提到的那些東西,從其開始到其苦澀的結束,我都是在後方,起初是以一個休假者的身份,最後則是以一個由于不合格而被部隊剔除并重返弗萊辛擔任教職的複員軍人的身份體驗到的。
因為在攻克阿拉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