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都不喜歡,阿德裡安很可能是把他和那個死去的施彭格勒放在一起邀請的,現在是鳏夫一個的赫爾穆特·英斯提托利斯,口齒清晰的克拉尼希博士,賓德爾·馬約内斯庫女士,克虐特裡希夫婦,高顴骨的诙諧風趣的肖像畫家諾特波姆及夫人,他們都是由英斯提托利斯一起帶過來的。
另外還有西克斯圖斯·克利德威斯和他的那桌論友,也就是地層研究家溫魯俄博士,福格勒和霍爾茨舒赫爾兩位教授,以及身穿黑色制服、扣子扣得嚴嚴實實的詩人丹尼爾·楚赫,而且,讓我生氣的是,甚至連強詞奪理的哈依姆·布賴薩赫爾也來了。
專業音樂分子的代表除了前述的歌劇演員之外,還有撞塞子樂隊指揮裴迪南·艾德施密特。
更讓我大吃一驚,但很可能也不隻是讓我一個人大吃一驚的是,格萊辛-茹斯伍爾姆男爵居然同樣也在場,據我所知,這可是他,自打發生那起老鼠醜聞以來,第一次和他那滾圓卻不失優雅的夫人,一個奧地利女人,一起重新在社交場合露面。
事實表明,阿德裡安是提前八天向他的城堡發出邀請的,這位席勒曾孫曾經以離奇之極的方式大出洋相,他很可能對得到這樣一個特殊的重建社會聯系的機會感到相當高興。
現在,所有這些人,如我前面所說,整整三十個,暫時都還滿懷期待地在這間農家客廳的四處站着,相互介紹着自己,彼此交換着好奇的言論。
我看見呂迪格爾·席爾德克納普,穿着他那永遠是破舊不堪的運動服裝,被婦女們簇擁着。
說真的,在場的人中婦女占了大多數。
我聽見那兩個戲劇歌唱家的聲音了,很好聽,音量也是最大的,我聽見克拉尼希博士氣喘籲籲卻條理清楚地在說話,布林格爾在大聲唠叨,克利德威斯在拍着胸脯保證說,這次聚會,以及這次聚會所許諾的東西,肯定會是“極為重要的”,楚赫緊跟着附和,一邊跺腳,一邊狂呼:“是的,是的,可以這樣說!”。
格萊辛男爵夫人四處走動,為那件費解的連累她丈夫和她的倒黴事尋求同情理解。
隻見她逢人便說:“您可知道,出了這種無聊事,我們真的是很厭倦了。
”——我從一開始就發現阿德裡安其實早就在這廳裡了,可是,很多人對此根本沒有覺察,隻顧說話,似乎還在等他露面,原因很簡單,他們沒有認出他來。
他背對着窗戶,穿着平時穿的衣服,坐在客廳中央那張夯實橢圓的桌子旁,想當初,我們和紹爾·費特爾貝格正好也是一起坐在這張桌子旁的。
不過,客人中有好幾個都問我坐在那裡的那位先生是誰,剛開始聽到這個問題時,我很是吃驚,在我用手指着告訴他們那是誰後,他們好像突然明白過來似的大叫一聲“原來是這樣啊!”,于是趕緊紛紛跑去和這位東道主打招呼。
竟然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的面貌,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想必是有了多大的改變啊!這肯定多半是由于他的那個翹胡子所緻,我也是這樣跟人家說的,可是人家就是不願意相信是它所緻。
在他的椅子旁邊,像個崗哨似的,筆直地站着羅森施蒂爾,頂着一頭毛茸茸的頭發,站在那裡已經有一陣子了,這也是為什麼梅塔·納可黛會盡可能離得遠遠地躲在屋内的一個角落裡的原因。
不過,過了一會兒之後,庫尼恭德卻正派地讓出她的位置,那另外一個崇拜者見狀,便連忙去占領了這個位置。
靠在牆邊的那架台式鋼琴的蓋子已經掀起,《浮士德博士哀歌》的總譜也已在樂譜架上翻開。
由于我的視線一直跟随我的朋友,即使在我跟這位那位客人講話的時候也不例外,所以,我能夠準确無誤地領會他用他的頭和眉頭向我作出的示意,而這個示意的意思就是,我得敦請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來賓們各就各位了。
我毫不遲疑地這樣做了,我請站在近旁的人們落座,向站得遠些的打手勢,而為了讓大家安靜下來聽我宣布:“萊韋屈恩博士希望現在開始演奏他的作品,”我甚至強令自己擊起掌來。
此時,這個人的臉開始變得一片慘白,他自己也感覺到了這一點;他那帶着某種呆愣冷漠的表情讓他感知到了這一點,而他額頭上随後可能冒出的一顆顆汗珠也會是飽含着這種冷漠的。
我的雙手,我那時隻能是無力地、克制地把它們合在一起,它們在發抖,就跟它們現在,在我正準備寫下對那個可怕的一幕的回憶的時候,抖得一樣厲害。
觀衆的跟進還是相當利落的。
屋内很快安靜下來,變得井然有序。
結果是,和阿德裡安同坐那張桌子的有施拉金豪芬老倆口,外加讓内特·碩伊爾、席爾德克納普、我的夫人和我。
其餘的人于屋内兩邊不規則地分散在各式各樣的家具、塗了色的木頭椅子、馬毛圈椅、沙發上,也有一些個男士是靠在牆上的。
在場的人們,也包括我自己,全都等着阿德裡安坐到鋼琴前去演奏,可他卻還沒有一點要滿足大家這個願望的意思。
他坐在那裡,雙手合十,腦袋歪向一邊,眼睛若有所思地低垂,隻是稍稍向上擡起,他見現在全場完全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