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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東西。
我那時很窮,但并不孤獨,因為我有一位朋友。
維也納就像一位朋友。
我總能聽到他的聲音。
即使在熱帶的雨中。
在任何時候。
有時我會在雨林裡想起希辛格區房子門洞裡潮腐的黴味。
維也納有我喜愛的音樂和一切,在磚石裡,在人們的眼神和氣質裡,音樂使人變得無怨無艾,心平氣和。
你知道,在這種時候,人不會再受情緒的煎熬。
冬季和春季的維也納。
美泉宮的林蔭大道。
在軍校宿舍裡,暗藍的光線和高大、雪白、飾有巴洛克雕塑的樓道。
清晨在普拉特騎馬。
西班牙學校的白色駿馬。
我記得所有的一切,我很想能夠再次看到。
”他平靜地說,神情之中帶着羞澀。
“四十一年後,你找到了什麼?”将軍再次詢問。
“一座城市。
”康拉德回答,并聳了下肩膀。
“這裡,”将軍說,“至少不會讓你失望。
我們這裡沒發生什麼變化。
”
“這些年你沒有出門旅行嗎?”
“很少。
”将軍望着燭光說,“除非因為工作不得不去。
有段時間,我真想跟你一樣退役。
有過那麼一刻,我真這麼想。
我該遠走天涯,去看看世界,去尋找什麼,去找某樣東西或某個人。
”他們沒有互相對視:客人盯着盛有黃色飲料的水晶杯,将軍望着搖曳的燭光。
“但是最終我還是留了下來。
你知道,我是指軍役。
人變得刻闆,淡漠。
我曾向我父親承諾,我将終身服役。
所以我才留了下來。
沒錯,我是提前退休了。
五十歲那年,他們要任命我統領整個軍團。
我認為自己要承擔這樣大的重任還太年輕。
于是我申請退役。
他們表示理解,同意了我的請求。
”
“更何況,”主人停頓片刻,招呼男仆斟上紅葡萄酒,接着又說,“當時服役已不再給我帶來任何的快樂。
革命已經爆發。
正處于一個劇變期。
”
“是的,”客人回答,“這個我聽說了。
”
“你隻是聽說?我們是親身經曆的。
”他嚴肅地說。
“我不止是聽說。
”客人解釋道,“1917年,是的。
就在那年,我第二次回到熱帶。
我在沼澤裡和中國人以及馬來勞工一起工作。
中國人最棒。
盡管他們賭掉了一切,還屬他們最棒。
我們生活在沼澤地,在熱帶雨林深處。
沒有電話。
沒有收音機。
世界大戰爆發時,我已經加入了英國國籍,他們理解我,不可能讓我跟自己的祖國作戰。
這樣的事情他們理解。
所以我可以回到熱帶。
在那裡,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勞工的消息最為閉塞。
但是有一天,在既沒有報紙也沒有收音機、一連幾周與世隔絕、對世界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的沼澤地裡,勞工們突然停止了工作。
那是中午十二點鐘。
沒有任何起因。
他們的周圍環境、工作條件、監督體制和生活待遇都跟以前一模一樣,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
既說不上好,也不能算壞。
在那種情況下也隻能那樣。
然而有一天,十二點鐘,正午十二點整,他們說不願再繼續工作。
他們來了許多人,有四千多名勞工,兩腿泥污,上身赤裸,他們放下鎬頭、鐵鍁等勞動工具,說他們不再繼續忍受。
他們提出各種要求:要求雇主取消紀律處罰規定,要求提高工酬,增加休息時間。
我們不知所措,不明白他們到底怎麼了。
四千名勞工變成了四千個黃皮膚和棕皮膚的勇士。
下午,我騎馬趕到新加坡。
我是在那裡聽說的。
在半島上,我是最先聽說的幾個人之一。
”
“你在那裡聽說了什麼?”将軍問,并向前欠了欠身。
“我聽說,在俄羅斯爆發了革命。
有一個人,當時大家隻知道他叫列甯,搭乘密封的火車回到祖國,将布爾什維克裝在手提行李裡帶回國。
我的勞工們在沒有電話沒有收音機的熱帶雨林裡,居然跟倫敦人在同一天獲知這一新聞。
簡直不可思議!我後來理解了:對于人們來說,重要的消息,即使沒有廣播、沒有電話,他們也會知道。
”
“你這樣認為?”将軍問。
“我知道是這樣。
”客人平靜地回答,“克麗絲蒂娜是什麼時候死的?”他毫無鋪墊地問。
“你怎麼知道克麗絲斯蒂娜死了?”将軍用和悅的語調問,“你遠在熱帶,已經四十一年沒來歐洲大陸。
難道你是感覺到的?就跟勞工感覺到革命爆發一樣?”
“我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