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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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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還有下意識的手語……因為人們用手語表達自己的思想,你有沒有注意到?就像一種外語,像用中文講述一件重要的事情,随後要把這種語言翻譯成現實生活中能懂的語言。

    人們對自己一無所知。

    他們總是談論欲望,惶恐不安、下意識地掩飾自己。

    當你學會了人類的謊言,當你開始享受并且注意到人們總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生活就會變得頗為有趣……是的,了解真相的那一天終會到來:就是這樣,跟衰老和死亡一樣自然。

    不過,這時候已經不再痛楚。

    克麗絲蒂娜騙了我,這話說起來就這麼簡單!……她偏偏跟你一起騙了我,這是多麼可悲的反叛啊!是的,你别這樣吃驚地看着我:我用遺憾的口吻跟你講這些。

    後來,我了解了很多,并懂得了一切,因為時間将一些沉船的殘骸,連同洩露真相的一些迹象都沖到了我孤獨的島嶼上,我遺憾地回首往事,我在那裡看到了你倆,兩個反叛者,我的妻子和我的朋友,兩個懷着負罪感、牙齒打戰、因自責變得木讷的人,懷着憂郁的激情,沉悶寡歡、要死要活地向我反叛……可憐的人啊!我心裡暗想。

    我不止一次地這樣想。

    我想象那些約會的具體細節,在城市邊緣的房子裡,在一個不大可能秘密約會的小城内,那裡既如船艙一樣封閉,同時又有令人痛苦不堪的公開;得不到片刻安甯的情人,她的每個舉動、每個眼神都在仆人、随從和周圍人狡黠、狐疑目光的監視之下;那些在我面前膽戰心驚的隐藏和躲避,那些以騎馬、聽音樂、打網球為借口的短暫銷魂;還有那些林中散步,而我的獵手們則在那裡警惕地巡查着形形色色的偷獵者……我想象你們心裡充滿的憎恨,當你們想到我時,當你們的每個舉動時時刻刻都在我的權勢、丈夫的權勢、莊園主的權勢、大貴族的權勢、我得天獨厚的社會和财産地位、我的仆人和軍隊的威脅之下,随時都會面臨超乎一切的強大壓力:義務,那些你們被責令承擔的義務,即使你們愛、你們恨但仍清楚地知道:離開我你們既不能美滿地活着,也不能美滿地死亡。

    你們是一對并不快樂的情人,你們可以欺騙我,但是不能離開我;雖然我是另一類人,我們三人的關系是那麼緊密,就像幾何方程結構的水晶。

    那天早晨當你舉起獵槍想殺我時,你已經不堪重負,再不能忍受這種壓力、躲藏和痛苦了……你該怎麼辦?你要娶克麗絲蒂娜嗎?你必須放棄你的官階,可憐的人,其實克麗絲蒂娜也很可憐,你們不能接受我的任何饋贈,不能,你不能帶她一起逃走,因為你無法跟她一起生活,你娶不了她,而維持情人關系則是比死亡還危險的死亡陷阱:你時刻都要提防背叛和暴露,時刻都要避免向我坦白,恰恰向我,向你的朋友和兄弟。

    這種危險你忍受不了太久。

    終于有一天,在我倆之間醞釀并出現了一個貌似合理的時機,但你放下了獵槍;事後,我多次為那一刻感到由衷的遺憾。

    殺一個跟自己親密的人,是一項極其艱巨而沉重的任務。

    ”他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你沒有足夠的力量完成這項任務。

    那一刻過去,你無力再做任何嘗試。

    因為就在那一刻—不僅是我們将行動和事件置于時間的坐标,時間本身也行動起來,一手接過了操控權。

    這種情況是有的,瞬間制造出一個機會,但這個機會有其精确的時限—那個瞬間一旦過去,你突然變得無能為力。

    你放下了獵槍。

    第二天早上你去了熱帶。

    ” 他仔細地端詳着自己的指尖和指甲。

     “但是我們留了下來,”他一邊端詳一邊說,好像在聊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我們留了下來,我和克麗絲蒂娜。

    我們留在這裡,一切都以一種中規中矩、令人費解的方式變得真相大白,借助于作用在人與人之間的知覺感應,即便周圍并沒有洩密者和告密的猶大。

    一切全都真相大白,因為你走了。

    我們留在這裡,活了下來。

    我之所以能活下來,是由于你錯過了那個瞬間,或者說那個瞬間使你錯過—這兩個其實是一回事;至于克麗絲蒂娜,一時沒有别的辦法,隻能等待什麼,也許她隻想讓我們保持沉默,我們兩人,你和我,兩個男人,兩個都與她關系密切、都從她的路上閃開的男人。

    等待,一直等到懂得并理解沉默的真正意義。

    然後她死了。

    但我仍舊留在這裡,既知道一切,也不知道一切。

    所以我必須活下來,等待得到答案。

    現在,這個時刻終于來到,我将知道問題的答案。

    請你回答吧:克麗絲蒂娜知不知道你在那天早上打獵時想殺死我?” 他冷靜而平和地問,語調裡帶着一種緊張的好奇,就像孩子們向大人提問,要他們解釋日月星辰和這個無法感知的世界的奧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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