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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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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到了提問,客人一動未動。

    他耷拉着腦袋坐在那兒,把臉埋在手心裡,胳膊肘支在椅子的扶手上。

    這時他深吸了一口氣,弓着身子,用一隻手來回擦拭額頭。

    他想回答,但是将軍開口攔住了他。

     “對不起,”他說,“你看,我說出來了,”他語速很快地說下去,語調激動,帶着歉意,“我必須把它說出來,可是現在,當我說出來後,又覺得自己這樣問不妥,讓你陷入尴尬的境地,因為你想回答,你想告訴我真相,我這樣問不好。

    我的問題聽起來像是一個指控。

    我不否認,在過去幾十年裡,我心裡始終有一個懷疑,懷疑在黎明的林中、在打獵時發生的那個時刻并非出于偶然,那個念頭,那個時機,是來自地獄的邪惡時刻—這個懷疑很尴尬,因為在那個時刻到來之前,還曾有過許多别樣的時刻,許多冷靜、理智、陽光普照的白晝時刻。

    在得知你逃走之後,克麗絲蒂娜說了一句:‘這個膽小鬼!’那是我從她嘴裡聽到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她親口對你做出的最後審判。

    我暗自記着這句話。

    膽小鬼,為什麼膽小?—後來,很久之後,我反複琢磨這句話。

    這個膽小鬼,他對什麼膽小?對生活嗎?對我們三個人的共同生活,還是對他們兩人的單獨生活?莫非是對死亡膽小?因為他既不想跟克麗絲蒂娜一起生活,也不想跟她一起去死,是嗎?……我這樣猜測。

    也許他既不是對生活、對死亡、對逃跑、對欺騙膽小,也不是對從我手裡奪走克麗絲蒂娜或對舍棄克麗絲蒂娜膽小,而是對别的什麼事?莫非他是對某個非常簡單、刑偵案類的事實膽小,而那個事實是他們兩個,是我妻子和我最好的朋友事先說好并策劃好的?莫非這個計劃沒有成功,是因為你膽小了?……這才是我想在有生之年能夠得到答案的問題。

    但我剛才問得并不準确,對不起;所以當我看到你準備回答時,我攔住了你的話。

    因為從人類和世界的角度看,這個答案并不重要,但它對我來說非常重要,要知道,當那個曾經指責你膽小的人已經化成塵埃和骨灰之後,我是唯一一個仍想最終知道真相的人:我想知道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到底對什麼膽小了?因為假如這個回答能在我的疑問後畫上個句号,那麼我便知道真相;假如我沒有充分的證據了解這個細節問題,那麼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在既知道一切又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活了四十一年,除了你,沒有人能夠幫助我。

    我不想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否則還不如你在四十一年前沒像克麗絲蒂娜判斷的那樣膽小,那樣我或許更好受些,更有人的自尊;是啊,假如一枚子彈了結掉連時間都不能了結的懷疑,豈不更人道一些?我懷疑你們聯手謀劃要殺掉我,而你最終沒有膽量執行。

    這個就是我想知道的。

    其他的一切都隻是詞語,騙人的想象:欺騙,愛情,陰謀,友誼,在這個疑問的強光下,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黯淡無光,像死人一樣,或像被時光的陰影遮住形體的繪畫。

    我已對其他的一切都不感興趣,我不想知道你倆關系的真正性質,不想知道細節,我對‘為什麼’和‘怎麼樣’不感興趣。

    兩個人,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之間,最終總是逃不過可憐乏味、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為什麼’和‘怎麼樣’……這類想象過于貧乏,令人不屑。

    總是‘因為這個’,總是‘如此這般’,因為可能,所以發生,真相不過如此。

    事後追究細節已毫無意義。

    但對實質和真相進行追究,還是有意義的,否則我因為什麼活了下來?我因為什麼受了四十一年的煎熬?我為什麼等你—這種等待不同于等一位不忠的兄弟,不同于等一位逃跑的朋友,不,我等你的感覺就像一位既是法官又是受害人的人在等被告出庭。

    現在被告就坐在這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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