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第二章 不明人士

首頁
    三十四歲的哈羅德·奈是堪薩斯州調查局中最年輕的成員,他短小精悍,翹鼻子、尖下巴,有一雙充滿懷疑精神的眼睛。

    他頭腦敏銳,負責的任務是克拉特家親戚的訪談工作,他稱之為“該死的敏感差事”。

    “這對你是痛苦,對他們也是痛苦。

    一談到謀殺案,你就不能尊重什麼悲傷、隐私和個人感受了。

    你必須問那些問題。

    而有些問題會很傷人。

    ”但是,在他詢問的人裡,在他所問的問題裡,(“我正在調查情感方面的背景。

    我認為,答案也許是另一個女人,一個三角關系。

    哎,想想看:克拉特先生正值壯年,身體健康,但他的妻子卻半死不活的,兩人還分房睡……”)沒有一個可以提供有用的信息;就連克拉特先生活着的兩個女兒也想不出兇殺的原因。

    總之,奈僅僅明白了一件事:“在全世界所有的人裡,克拉特一家是最不可能被謀殺的。

    ” 一天的工作快結束時,三個警探聚集在杜威的辦公室裡。

    鄧茨和丘奇比“奈老弟”(這是他們對奈的稱呼)的運氣好。

    (堪薩斯州調查局的人都愛起外号。

    鄧茨的外号是“老頭兒”,這真冤枉,他還不到五十歲,身材魁梧,走路輕快,一張寬臉長得像貓。

    而丘奇六十歲上下,皮膚白裡透紅,一副學者派頭,但實際上同仁都知道他“很強硬”。

    據他的同事講,他是堪薩斯州拔槍最快的人,他的頭發已經半秃,被人們稱為“卷毛”。

    )這兩個人在調查過程中已經找到了“有希望的線索”。

     鄧茨的叙述牽涉到父子倆,這裡稱他們為老約翰和小約翰。

    幾年前,老約翰和克拉特先生做了一筆小生意,這筆交易的結果觸怒了老約翰,他覺得克拉特先生損害了他的利益。

    現在,老約翰和小約翰都成了“酒鬼”;事實上,小約翰經常因飲酒過度而被監禁。

    有一天,很不走運,約翰父子倆又喝醉了,在酒精的刺激下,他倆鼓足勇氣,來到克拉特家,想和克拉特先生“說個明白”。

    他們沒有得到這樣的機會,因為克拉特先生強烈反對飲酒和醉酒胡鬧,他拿着一把槍,把父子倆趕出了自己的領地。

    這種“無禮”行為是約翰父子難以忍受的;就在一個月前,老約翰還對一個熟人說:“每次我一想到那個渾蛋,我的手就癢癢,真恨不得掐死他。

    ” 丘奇發現的線索和鄧茨的在性質上有點類似。

    他也聽說某人承認對克拉特先生有敵意,不妨稱這個人為史密斯先生(這當然不是他的真名)。

    史密斯認為河谷農場的人開槍打死了他的獵犬。

    丘奇前往史密斯的農場住宅進行調查,看見在谷倉裡的椽子上系着一根繩子,其打結的方式和捆綁克拉特家四口的方式一樣。

     杜威說:“說不定其中一件正是我們要找的。

    一種失控了的個人仇怨。

    ” “很難說就一定不是搶劫。

    ”奈說。

    搶劫作為動機已經讨論過了,但多少被排除了。

    反對很充分,其中最明顯的是:克拉特先生從不帶現金,這在縣裡是盡人皆知的;他沒有保險箱,也從不随身攜帶大量現金。

    而且,如果把搶劫作為動機,那麼為什麼劫匪沒有拿走克拉特太太的結婚金戒和鑽戒?但是這些疑問沒有說服奈。

    “整個過程都透露了搶劫的迹象。

    别忘了克拉特先生的錢包!有人打開把它抖落在克拉特先生的床上,我想不會是錢包的主人所為。

    還有南希的錢包,為什麼會在廚房的地上?它是怎麼到廚房的?是的,屋裡确實連一毛錢的硬币都沒有,但是卻有兩美元。

    我們在南希書桌的一個信封裡找到兩美元。

    我們知道出事前一天克拉特先生剛兌換了一張六十美元的支票。

    我們認為屋裡至少還應剩下五十美元。

    當然有些人會說:‘沒有人會為了五十塊錢殺人的。

    ’還說:‘确實,殺手也許把錢拿走了,但他這樣做就是為了誤導我們,使我們認為搶劫才是原因。

    ’對此,我很疑惑。

    ” 天黑了,杜威打斷讨論,打電話給家中的妻子瑪麗,告訴她自己不回家吃晚飯了。

    她說:“好吧,艾爾文。

    ”杜威注意到妻子的聲音裡有一種不常見的焦慮。

    杜威夫婦結婚十七年了,有兩個兒子。

    瑪麗出生在路易斯安那州,曾是聯邦調查局的速記員,杜威在新奧爾良工作時認識了她。

    瑪麗很能理解丈夫職業上的難處——生活沒有規律,一個電話就會突然把他叫走,奔赴州裡偏僻的地方。

     他說:“有什麼事嗎?” “沒事。

    ”她要他放心,“隻是,你今晚回家時隻能按門鈴了,我把所有的鎖都換了。

    ” 現在他明白了,說道:“别擔心,親愛的。

    把門鎖上,打開門廊上的燈就行了。

    ” 杜威挂斷了電話,一位同事問道:“出了什麼事?瑪麗害怕了?” “當然害怕了!”杜威說,“不僅是她,所有的人都害怕。

    ” 并非所有的人都害怕。

    霍爾科姆那位守寡的女郵政局長——勇敢的默爾特·克萊爾太太就不害怕,她諷刺鎮上的人都是“膽小鬼,吓得瑟瑟發抖,睡覺時連眼睛都不敢閉上”。

    在說到自己時,她說:“我這個老女人睡得和以前一樣香。

    如果有誰想對我耍花招,讓他來試試好了。

    ”(她的話還真靈驗,七個月後,一夥蒙面匪徒持槍闖進郵局,搶走了她九百五十美元。

    )通常,克萊爾太太的觀點隻得到很少一部分人的支持。

    據加登城一家五金商店的老闆說:“近來,鎖頭和門闩是賣得最快的商品。

    人們不在乎買的是什麼牌子的,隻要管用就行。

    ”當然,想象力可以打開任何一扇門,隻要輕輕轉動鑰匙,恐怖就趁機而入。

    星期二拂曉,一卡車從科羅拉多州來打野雞的陌生人,不知道當地發生了慘案,在他們越過草原、穿過霍爾科姆的時候,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幾乎所有房屋的窗内都燈火通明,人們甚至是全家人都正襟危坐、徹夜不眠,全神貫注地凝神谛聽着。

    他們害怕什麼呢?“謀殺可能再次發生。

    ”這就是大多數人的回答。

    一位學校的女教師評論說:“如果這件事不是發生在克拉特一家身上,而是别人,那麼人們的情緒可能不會如此激動。

    無論哪一家都不能和克拉特一家相比,他家那麼令人敬佩、那麼友善、那麼安全。

    這個家庭代表了附近人們真正珍視和尊敬的一切。

    如果這樣的事情能發生在他們的身上——唉,那就等于告訴人們上帝不存在一樣。

    這使得生命看起來毫無意義。

    我認為,與其說他們吓壞了,倒不如說他們寒心透了。

    ” 另外一個原因也是最簡單、最醜陋的事實,那就是:迄今為止鄰裡之間的和睦相處不見了,驟然間老朋友們要承受彼此猜疑的痛苦,他們難免認為兇手就是左鄰右舍。

    更不幸的是,他們沒有一個人不贊成死者的兄弟阿瑟·克拉特的觀點。

    十一月十七日他在加登城一家旅館的大廳裡對記者說:“這件事水落石出之時,我可以打賭,無論是誰,此人不會超出我們現在站着的地方十英裡的範圍。

    ” 離阿瑟·克拉特當時所站的地方以東大約四百英裡,兩個年輕人坐在堪薩斯城一個名叫老鷹餐館的雅座内。

    其中一位是個窄臉,右手上刺着一個藍色的貓,他已經吃掉了好幾個雞肉沙拉三明治,此時正在吃他同伴的飯——一個沒有動過的漢堡和一杯加了三片阿司匹林的飲料。

     “佩裡,寶貝兒,”迪克說道,“你不想吃那個漢堡,我吃吧。

    ” 佩裡把盤子推到桌子的另一邊,“上帝啊!你就不能讓我集中精力嗎?” “你也不必看上五十遍呀。

    ” 迪克指的是十一月十七日《堪薩斯城星報》的頭條新聞。

    标題是:“四屍命案線索極少”。

    這篇文章是對前一天謀殺案首次見報的後續報道,最後一段作了總結: 警方調查員目前正在尋找一個或數個雖然動機不明但異常狡猾的兇手。

    主要基于此一或此幫兇手:(一)小心地切斷了屋内的兩部電話線。

    (二)熟練地捆綁受害人,并封住他們的嘴,且沒有留下任何搏鬥痕迹。

    (三)屋裡沒有留下任何線索,除了克拉特先生的錢包,沒有任何迹象顯示他們曾企圖搜尋任何物件。

    (四)在屋中不同的地方分别射殺四名被害人,事後冷靜地撿起獵槍子彈的彈殼。

    (五)攜帶殺人武器到達和離開時,沒有讓任何人看見。

    (六)其行為沒有任何犯罪動機,唯一勉強可供參考的動機(企圖搶劫)也被警方推翻。

     “‘主要基于此一或此幫兇手’,”佩裡大聲地念出來,“這是不正确的。

    正确的語法應該是‘這個或這幾個兇手’。

    ”他一邊呷着加了阿司匹林的飲料,一邊繼續說:“不管怎麼樣。

    我不相信這篇文章。

    坦率地講,迪克,老實說,你會相信這篇沒有線索的鬼話嗎?” 昨天,他在鑽研了一番報紙後,曾提出同樣的問題,而迪克認為他不會再提起。

    (“聽着,如果那些牛仔們哪怕找出一點蛛絲馬迹,我們在一百英裡之外早就聽到風聲了。

    ”)此刻聽到舊話重提,迪克厭煩得不想再理他。

    隻聽佩裡說道:“我總是有預感,所以我才能活到今天。

    你認識威利-傑伊嗎?他說我是一個天生的‘巫師’,他了解這種事,對此很感興趣。

    他說我有高度的‘超感應力’,類似于建在體内的雷達,使你在眼睛還沒看見之前就可以預見到即将發生事情的大概。

    比如,我弟弟和他妻子的事。

    他們彼此瘋狂地愛着對方,但吉米同時是個大醋壇子,他忌妒心特強,總認為老婆背着他紅杏出牆,她受不了這種折磨結果自殺了。

    第二天,吉米也用一顆子彈打穿了自己的腦袋。

    這事兒發生在一九四九年,當時我和老爸正在阿拉斯加的瑟克爾城做事,我對老爸說,‘吉米死了。

    ’一個星期以後,我們得到了消息。

    千真萬确。

    還有一次,在日本,我幫一艘船卸貨,正坐在一邊歇息。

    突然,我腦子裡一個聲音對我說,‘快跳!’我猜那一跳大概有十英尺。

    就在我剛才坐着的地方,一噸重的貨物從天而降,砸了下來。

    像這樣的事我可以給你舉出一百個例子。

    你相不相信,我不在乎。

    還有一個,就是在我發生車禍之前,我看見了整個事件,在我腦海中看見的:那雨、那車輪打滑的痕迹、我躺在地上流血,腿折了。

    這就是我為什麼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這是一種預感。

    我覺得這是一個圈套。

    ”他輕輕拍了拍報紙,說道,“這篇文章裡有許多支吾搪塞之處。

    ” 迪克又點了一份漢堡。

    在過去的幾天裡,他似乎成了一個永遠吃不飽的餓漢——一連吃了三天的牛排、幾打好時巧克力和成磅的軟糖。

    而相形之下佩裡卻沒有胃口,他隻喝飲料,吃阿司匹林和抽雪茄。

    “怪不得你變得這樣。

    ”迪克對他說道,“噢,算了,寶貝兒。

    别胡思亂想了,我們成功了。

    計劃很完美。

    ” “聽你這話真叫我吃驚,所有的事情都得考慮進去。

    ”佩裡說。

    他平靜的口氣凸顯出對迪克回答的厭惡。

    但是迪克并沒放在心上,甚至還笑了笑——他的微笑是一種熟練的技巧。

    仿佛在說這個有着孩子般笑容的人,親切和藹,任何人都可以信任他。

     “好吧。

    ”迪克說道,“可能有些事我想錯了。

    ” “哈利路亞。

    ” “但總體上計劃是完美的。

    我們把球打出了場地。

    現在球沒了,球失蹤了。

    一點兒聯系都沒有了。

    ” “我能想起一個來。

    ” 佩裡有些過分了。

    他繼續說道:“弗洛伊德——是這個名字嗎?”這樣說有些卑鄙。

    但話說回來,這也是迪克自作自受,他的自信猶如風筝,需要繩子的牽引。

    然而,佩裡也注意到迪克因狂怒而面部表情發生變化:下巴、嘴唇甚至整個臉都拉長了,嘴角泛着唾沫。

    如果要打一架的話,佩裡還是能招架得住的。

    他比迪克矮了幾英寸,一雙短腿還受過傷,不大管用,不過他比迪克重,比迪克結實,他的胳膊可以勒死一頭熊。

    然而,為了證明這一點就打一架,真的翻臉,是不值得的。

    不管喜不喜歡迪克,(現在他并不讨厭迪克,隻是不像以前那樣喜歡和看得起他。

    )很明顯,此時分道揚镳是不安全的。

    就這一點而言,他們看法一緻。

    迪克曾說:“如果我們被抓住了,那就一起被抓吧。

    那樣我們倆還能相互照應。

    他們開始那一套招供的把戲時,咱們倆得口供一緻。

    ”而且,和迪克拆夥就意味着計劃功虧一篑了,但它對佩裡仍很有吸引力,雖然近來屢受挫折,但兩人仍對那個計劃深具信心——找一個小島或沿着南部海岸線一起過潛海尋寶的生活。

     迪克說道:“是威爾斯先生!”他拿起一把叉子,“如果他敢說出去,那他就得死。

    就如同我因開假支票被逮捕一樣,就這樣從後面——”叉子落了下來,插進了桌子裡,“穿透心髒,親愛的。

    ” “我沒說他會說出去。

    ”佩裡說。

    既然迪克的憤怒自他那裡轉移到别人身上,他願意作出讓步。

    “他會吓得不敢說。

    ” “肯定,”迪克說,“肯定,他會吓得要命。

    ”奇怪,迪克的情緒輕易地轉變了。

    頃刻間,所有卑劣的痕迹、愠怒的表情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說道:“講一講你的那些所謂的預兆吧。

    我倒想知道:如果你早知道自己會出車禍,為什麼不把車停下來?如果你停下摩托車,不就沒這回事兒了嗎,對不對?” 這正是佩裡曾經認真思考過的問題。

    他認為自己已經找到了答案,但是他的答案很簡單,而且多少有些含糊。

    “不。

    因為一旦某件事注定要發生,你所能做的就是希望它别發生。

    或者,聽天由命。

    隻要你還活着,就總會有事情發生,即使是壞事。

    你知道是壞事,但你能做什麼呢?你不能不活吧。

    就像我的夢。

    從小時候起,我就一直在做同一個夢。

    在夢裡,不知怎麼我來到了非洲,在一片熱帶雨林裡。

    我穿過樹林朝一棵孤立的樹走去。

    上帝啊,那棵樹臭得要命!那種味道令我惡心。

    不過,它看起來很漂亮,樹葉是藍色的,上面挂滿了鑽石,橘子般大小的寶石。

    這就是我來到這兒的原因,我要給自己摘一籮筐的鑽石。

    但是我知道,隻要我一動手,隻要我一碰到鑽石,一條蛇就會落到我身上。

    那條蛇是守衛這棵樹的。

    這個可恨的畜生就盤繞在樹枝上。

    我早就知道了,明白不?媽的,倒黴的是,我不知道怎麼對付蛇。

    但是,我想,我會利用機會的。

    最後權衡的結果是我對鑽石的渴望超過了對蛇的恐懼。

    所以我要去摘鑽石,要把鑽石攥在手裡。

    我的手剛一觸到鑽石,正要往下扯的時候,那條蛇就落到了我身上。

    我們滾作一團,但那個畜生滑溜得厲害,我抓不牢它,它卻死死地纏住我,越纏越緊,我能聽見自己腿被夾碎的聲音。

    接着就更吓人,現在即使是一想到這裡,我都會冒冷汗。

    那畜生開始吞噬我,從腳開始,像是掉進了流沙裡一樣。

    ”佩裡停了下來,他發覺迪克正用叉子尖摳指甲,顯然對他的夢根本不感興趣。

     迪克說道:“說呀!後來蛇吃了你沒有?到底怎麼了?” “别介意,結果并不重要。

    ”但事實上結果是重要的!結果至關重要,這是他自得其樂的源泉。

    他曾對朋友威利-傑伊說過,他向威利-傑伊描述了一隻碩大無朋的鳥,一隻黃色的鹦鹉之類的鳥。

    當然,威利-傑伊不同,他敏感細膩,是個“聖人”,他理解佩裡。

    但是,迪克?迪
上一頁 章節目錄 下一頁
推薦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