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樓上走下來的同時,桂姨笑眯眯地從裡屋拿出來一幅油畫,遞給明鏡看,“喲,畫得真美。
阿誠,你畫的?”明鏡眼前一亮,轉對阿誠問道。
“是的,大姐,送給您的新年禮物。
”
明台也不再和阿香追鬧,貼到姐姐身邊,歪着頭一起看。
明鏡笑得很溫馨:“我太喜歡了,謝謝你阿誠。
這畫叫什麼名字?”
明樓和阿誠一起答:“這畫叫……”
阿誠搶先道:“家園。
”
此話一出,站在一旁的阿香低頭抿嘴笑了笑,生怕被主人看到自己的樣子。
明樓也看了一眼阿誠:“家園?”面色一副“你确定?”的懷疑模樣。
阿誠肯定道:“家園。
”
看着阿誠誠懇的樣子,明樓對明鏡重複道:“家園。
”
“名字也好聽,我這就叫明台去裱糊店裱起來。
”明鏡說完這話,注意到兩人衣冠整潔的樣子,問道,“咦,你們要出門啊?”
“是,有點要緊事。
”明樓恭敬回道。
明鏡點頭囑咐了一句:“外面冷,多穿點衣服。
”
明樓應聲:“嗳,我們都加了毛衣了,暖和着呢。
”
“早點回來啊。
”
明台随即喊道:“大哥慢走,阿誠哥慢走。
”
明樓、阿誠應着聲,前後腳走出了門。
看着兩人離開,明鏡對明台說:“抽空去把畫給裱了啊。
”
明台拒絕:“不去,外面好冷。
”
看明樓和阿誠徹底走出了門,阿香才笑着說了實話:“這畫啊,還有一個名字。
”
“什麼名字?”明鏡問。
“更上一層樓。
”
明鏡、明台、桂姨聽了,都先是一愣,然後回過神來,笑作一團。
“……怪不得。
”明鏡哈哈笑說道。
明台笑着把畫抱過去,頑皮道:“我馬上去裱起來,挂客廳裡。
”
明樓坐在車上,阿誠買完報紙上車,邊遞上報紙邊說道:“今日頭版頭條——黑色星期五。
”
明樓接過報紙,看着醒目的新聞标題:“神來之筆。
”
“嗯,新聞的速度比76号的反應快。
”
“走。
”
汽車駛過長街。
76号西花棚辦公樓下,一排排白色麻布覆蓋着屍體,壓抑的氣氛籠罩着整個76号。
簡易的靈堂布置,特務喽啰們垂頭喪氣地站成兩排。
梁仲春一身黑色喪服,從門外緩緩而來,腳步沉重。
汪曼春緊跟其後,對于梁仲春這副裝扮汪曼春倒是嗤之以鼻,她認為在這個關鍵時刻應該穿上軍裝而非喪服,此時此刻應該缜密部署鼓舞士氣而非哭喪。
梁仲春雙眼空洞,繃着幹枯得如同死狗的一張臉,他的手垂下去,眼淚從空洞洞的眼窩裡迸落下來,上香,祭拜。
汪曼春也跟着做着。
“我的兄弟們,在昨天夜裡,在新年伊始,為新政府的安全和新政權的穩定付出了寶貴的生命。
”梁仲春一字一頓,“鄙人痛心之至!”
“重慶政府和延安分子的屠殺行為,令人發指!鄙人不勝憤慨!”梁仲春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漲紅了臉,由于過于激動,連脖子都變得更粗,“法租界内的無良報刊,造謠污蔑,中傷我76号的名譽。
在這裡,我鄭重地向兄弟們保證,我一定會将制造‘新年謀殺案’的罪犯繩之以法!還上海灘一片朗朗青天!”
汪曼春鄙夷地看着梁仲春的背影,鼻孔裡噴着冷氣,一句話不說地轉身離開了。
梁仲春看着汪曼春嬌小傲氣的背影,對手下說:“我們要同心協力,抓獲上海灘上所有的抗日分子,為大日本皇軍、為汪主席分憂,守住我們的陣營。
不可退縮,不可畏死,不予人攻擊的口實,力求忍耐,早日捕獲真兇,為死難的兄弟們報仇雪恨!”
汪曼春沿着小路跑步,額頭上汗津津的,眼神迷茫,耳邊是風聲和沙沙的落葉聲。
她又沿着蜿蜒的路徑跑了一會兒,拖着疲憊的身子,低頭背身坐在了路邊的長椅上,完全沒有注意到長椅的另一端坐着的明樓。
一瓶楊梅汁汽水遞了過來,汪曼春詫異地看着汽水,順着汽水的手臂擡頭望去,驚道:“師哥?你,你怎麼來了?”
明樓笑笑,自信道:“這條路是你回家的必經之路。
”
汪曼春沉默了一會兒,“家?我已經沒有家了。
所謂的家,隻剩下我一個了,孤零零的,像個孤魂野鬼。
”神情頓時失落了下來。
“曼春……”
“别勸我,别說沒意義的話來勸我,盡管你是唯一一個有資格勸我的人。
”
明樓想了想,直截了當地說:“76号出了這麼大的事,我怕你扛不住。
”
汪曼春沒接話。
“那種有家又不像家的感覺,我感同身受……我們兩個都嚴重的睡眠不足,不是不能入睡,是太恐懼了。
總是怕失去,怕一覺醒來全都沒了。
”明樓主動地伸出手握住汪曼春的手。
“我不需要人照顧。
”
“沒人不需要照顧,何況你還是個女人。
”
“我跟大多數的女人不同,我失去得太多了。
我殺人也太多,我殺人是因為我終究也要被人殺掉。
”
“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
汪曼春倏地盯着明樓,定睛地看着,久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