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垂直的月影行經的時間。
“再過一小時,天就要亮了。
”
“我們在哪裡度過白天?”她問。
保羅轉向左邊,指着前方。
“那兒,北邊的那個懸崖拐彎處。
順路你可以看到被風吹鑿成的迎風面,那裡有一些很深的洞穴。
”
“是不是該馬上上路了?”她問。
他站起身,扶她站起。
“你休息夠了嗎?爬得動嗎?在宿營前,我想盡可能到離沙漠近一點的地方。
”
“完全可以。
”她點頭示意讓他帶路。
他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拿起背包,背在肩上,轉身沿着山崖走下去。
要是我們有浮空器就好了,傑西卡想,那樣的話,可以輕輕松松往下一跳,不過,也許浮空器也不能在沙漠中使用,它們也許和屏蔽場一樣,也會招來沙蟲。
他們來到一連串下降的岩石平台上,前方有一個洞穴,月影勾畫出它的入口。
保羅領路而下,小心翼翼地向前移動,但步伐很快,因為月光顯然已經持續不了多久。
他們盤旋向下,走入越來越黑的暗影中,周圍的岩石升向天空的群星。
在一個暗灰色的斜入黑影的沙面斜坡邊緣,那個洞穴收窄至約十米的寬度。
“我們能從這裡下去嗎?”傑西卡小聲問。
“我想可以。
”
他用一隻腳試了試斜坡表面。
“我們可以滑下去,”他說,“我先下。
等我下去後你再下。
”
“小心點。
”她說。
他登上斜坡,順着那柔軟的表面滑到一個幾乎填滿沙的平地上。
這地方位于岩壁中間的深處。
突然,從身後傳來一陣沙子的滑動聲,他在黑暗中朝斜坡上望去,差一點被瀉下來的沙子擊倒,然後一切歸于沉寂。
“母親?”他叫道。
沒有回答。
“母親?”
他丢下背包,往斜坡上攀爬,掘挖,就像個瘋子一樣。
“母親!”他氣喘籲籲地叫道,“母親,你在哪裡?”
又一陣沙暴傾瀉下來,落在他身上,把他腰部以下全部埋了起來,他掙紮着爬了出來。
她碰上了那陣沙崩,他想,她被埋了。
我必須保持冷靜,仔細解決這個問題。
她不會立即窒息而死,她會讓自己處于“賓度歇止”狀态,減少對氧氣的需要,她知道我會把她挖出來。
保羅運用母親教的貝尼·傑瑟裡特的方法,撫平狂跳的心髒,将意識擦成一片白紙,重新回顧了剛剛發生的事。
記憶中那場沙崩的每一個動作在他平靜的内心重演,但事實上這全面的回憶隻是一瞬間的事。
很快,保羅開始沿着斜坡往上爬,他小心翼翼地搜索,直到找到一條裂縫壁,那裡有一塊向外彎曲的岩石。
他挖了起來,極其小心地把沙搬走,以免再度引起沙崩。
一塊布片出現在他的手下,他循着那布片,找到一條手臂,通過手臂,他輕輕地挖出了她的臉。
“聽得見我說話嗎?”他小聲問。
沒有回答。
他挖得更快了,挖出了她的肩膀。
她的身體還是軟的,但她的心髒跳得很慢。
這是“賓度歇止”狀态,他自言自語。
他挖掉她腰部以上的沙子,将她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沿着斜坡往下拉。
開始時動作緩慢,接着開始用力,他感到她快從沙中脫身。
于是他越拉越快,喘着氣,盡力保持平衡。
他搖搖晃晃地來到裂縫的堅硬表面,肩膀扶着她的身體,這時,整個沙坡塌了下來,一陣震耳欲聾的咝咝聲在岩壁之間回響,聲音不斷擴大。
他在裂縫一頭停下腳步,在那裡俯瞰下方三十多米外的運動着的沙丘。
他輕輕把她放在沙地上,開始呼喚她,讓她從僵硬狀态中恢複過來。
她慢慢醒來,深深地吸氣。
“我知道你會找到我。
”她小聲說。
他回頭看了看裂縫。
“如果我沒找到你,也許會更好些。
”
“保羅!”
“我把背包弄丢了,”他說,“它被埋在沙子下面了……至少一百噸的沙子……”
“所有東西?”
“備用水、蒸餾帳篷——所有有用的東西都丢了。
”他摸了摸口袋,“定位指南針還在。
”他又摸摸腰帶,“小刀和雙筒望遠鏡還在。
我們來好好看看這個即将埋葬我們的地方。
”
就在這時,太陽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就在裂縫盡頭靠左的地方。
廣闊的沙漠上閃耀起了五光十色的色彩,鳥兒躲藏在岩石間放聲歌唱。
但傑西卡在保羅臉上隻看到絕望的表情,她壓着嗓門,輕蔑地對他說道:“我是這麼教你的嗎?”
“難道你還不明白?”他說,“要在這地方活下去,所需要的一切都埋在沙子下面了。
”
“但你找到了我。
”她說。
現在她的聲音變軟了、變理性了。
保羅蹲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他仰頭望向裂縫,看着新形成的斜坡,打量了一番,記住了沙子松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