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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丘第二部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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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任何文明都必須和一種無意識的勢力搏鬥,這種勢力能阻礙、背叛或者摧毀文明希望達到的任何目的。

     ——特萊拉信條(未經證實) 保羅坐在床邊,脫下自己的沙地靴。

    潤滑劑發出一陣難聞的酸臭。

    它的作用是潤滑鞋跟的泵吸式動力裝置,使之驅動蒸餾服正常運轉。

    已經很晚了。

    他夜間散步的時間越來越長,這讓愛他的人們非常擔憂。

    他承認,這樣散步很危險。

    可這類危險他能預先察覺,也能立即解決。

    夜晚,一個人悄悄漫步在厄拉奇恩的大街上,是一件多麼惬意而誘人的事啊。

     他把靴子扔到房間裡唯一的球形燈下面,急切地扯開蒸餾服的密封條。

    上帝啊,他太累了!盡管他因疲勞而肌肉僵硬,可腦子仍然非常活躍。

    每一天,平民百姓的世俗生活總是讓他妒忌。

    一個皇帝是不能享受宮牆外那無名而火熱的生活的……可是……毫不引人注目地在大街上走走,真是一種特權!從吵吵嚷嚷的托缽香客身邊擦過,聽一個弗雷曼人咒罵店主:“你那雙散失水分的手!” 想到這裡,保羅不禁笑了,從蒸餾服裡鑽了出來。

     他赤身裸體,卻覺得和自己的世界完全合拍。

    沙丘是一個充滿矛盾的世界:一個被四面圍攻的世界,卻又是權力的中心。

    他想,權力不可避免地會受到四面圍攻。

    他低頭凝視着綠色的地毯,腳底和它接觸,感受着它粗糙的質地。

     街上的沙子深及腳踝,屏蔽場城牆阻擋住了鋪天蓋地的狂風。

    但成千上萬雙腳踏上去,仍然攪起了令人窒息的灰塵,塞滿了蒸餾服的過濾器。

    直到現在,他依然能聞到灰塵的味道,盡管他的房間門口就有鼓風機,一刻不停地吹掃着。

    這種味道令人想起荒蕪的沙漠。

     那些日子……那些危險。

     和那些日子相比,獨自散步危險很小。

    可是,穿上蒸餾服,就好像把整個沙漠都穿到了身上。

    蒸餾服,還有它那些用于回收身體散出的水分的裝置,引導着他的思維,使思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蒸餾服還固定了他的舉止行動,使他舉手投足無不表現出沙漠的模式。

    他變成了野蠻的弗雷曼人。

    蒸餾服帶來的不光是表面的掩飾,它還使他成了一個他自己的城市中的陌生人。

    穿上蒸餾服,他便放棄了安全感,撿起了過去那一套暴力手段。

    香客和市民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都小心翼翼、低眉順眼。

    他們不敢招惹這些野蠻人。

    如果在市民的腦海裡,沙漠真的有一張臉的話,它就是一張隐藏在蒸餾服口鼻過濾器下面的弗雷曼人的臉。

     事實上隻有一些小風險:過去穴地時代的舊人可能通過他的步态、體味以及眼神認出他。

    即便如此,碰到敵人的機會還是很少。

     門簾“唰”的一響,屋裡射進一縷亮光,打斷了他的沉思。

    契尼端着一個銀色托盤走了進來,上面放着煮咖啡的用具。

    兩個跟在她後面的球形燈迅速移到指定位置:一個在他們床頭,一個懸在她旁邊照着她做事。

     契尼靈巧地移動着,一點沒有老态,沉着、輕盈,彎下身子準備咖啡的姿勢使他想起了他們剛認識的時候。

    她還是那麼活潑調皮,歲月幾乎沒有留下任何痕迹,除非仔細檢查那沒有眼白的眼角,才會注意到那兒出現了一絲細紋:沙漠中的弗雷曼人稱之為“沙痕”。

     她捏住夏甲翡翠柄,揭開咖啡壺蓋,裡面頓時飄出一縷熱騰騰的蒸汽。

    他聞出咖啡還沒有煮好。

    果然,她蓋上了蓋子。

    那隻純銀咖啡壺的形狀是一個懷孕的女人,正在吹笛。

    他想起來了,這是一件甘尼瑪,一次決鬥的戰利品。

    詹米,壺的前主人的名字……詹米。

    詹米的死多麼奇怪,多麼令人難以忘卻啊。

    如果早知道死亡不可避免,他還會随身帶着這隻特殊的咖啡壺嗎? 契尼取出杯子:藍色的陶瓷杯,像仆人一樣蹲在巨大的咖啡壺下面。

    一共有三隻,他倆一人一隻,另一隻給這套咖啡用具的所有前主人。

     “一會兒就好。

    ”她說。

     她看着他。

    保羅不知道自己在她眼裡是什麼樣子,還是那個奇怪、精瘦,和弗雷曼人相比水分充足的異鄉客嗎?他還像過去部落裡那個“友索”嗎?在他們亡命沙漠的時候,正是那個友索,與她一同踏上了弗雷曼人的“道”。

     保羅凝視着自己的身體:肌肉結實,身材修長……隻是多了幾條傷疤。

    雖然當了十二年皇帝,但身體仍基本保持着原樣。

    他擡起頭,從鏡子裡看了看自己的臉……盡是藍色的弗雷曼人眼睛,是香料上瘾的明顯标志;一隻筆直的厄崔迪鼻子,看上去的确是那位死于鬥牛場的混亂中的祖父的嫡傳孫子。

     保羅回憶起那位老人講過的話:“統治者對他所統治的人民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你是領袖,所以你要用無私的關愛使你的人民感到幸福。

    ” 人民仍然帶着深厚的感情懷念着這位老人。

     而我這個頭頂厄崔迪姓氏的人又做了什麼?保羅問自己,我把狼放進了羊群。

     一時間,死亡和暴力的畫面閃過他的腦海。

     “該上床了!”契尼用嚴厲的口氣命令道。

    保羅熟悉這種語氣,在她眼裡,他壓根兒不是皇帝。

     他順從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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