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笑意,他把手指伸到眼睛前面細細查看,先看一面,再看另一面:“啊哈,原來它隻不過是一隻手指而已。
”
“他老是這樣,吵吵嚷嚷,喋喋不休。
”杜麗說,聲音裡帶着憂慮,“我想,就是因為這個,特萊拉人才會丢棄他。
”
“我不喜歡别人像主子一樣保護我,”比加斯說,“可我現在卻有了一位新主子。
這根手指可真是妙用無窮啊。
”他瞅了瞅杜麗和奧塞姆,眼睛奇怪地閃閃發亮,“把我們黏合在一起的黏合劑是很不牢靠的。
幾滴眼淚,我們就分開了。
”侏儒轉了個180度的圈子面對保羅,大腳闆踩得地闆吱嘎作響。
“啊,我的主人!我走過多麼漫長的道路,總算找到您了。
”
保羅點點頭。
“您會很仁慈嗎,友索?”比加斯問,“我是一個人,您也知道,人的模樣塊頭各不相同,站在您面前的就是其中的一員。
我的肌肉不發達,可我的嘴巴很有勁兒;我吃得不多,可要填飽卻很費事兒。
随您的意使喚我吧,把我掏空也不怕,我肚子裡總有幹貨,比您送進去的飼料多得多。
”
“我們沒工夫聽你那些愚蠢的俏皮話。
”杜麗厲聲說,“你們該去了。
”
“我的俏皮話都是雙關語,”比加斯說,“而且它們也不完全是愚蠢的。
‘去了’,友索,就是成為逝者的意思。
是嗎?那麼,就讓逝者逝去吧。
杜麗一語道出了事實,而我正好有聽出事實的才能。
”
“這麼說,你能感知真相?”保羅問。
他決心再等等,耗到自己幻象中動身的那一刻。
随便做什麼,總比打破既定的未來時間線、弄出新結局要好。
在他的幻象中,奧塞姆還有話要說,除非未來已經改變,進入了更可怕的隧道。
“我能感知現在。
”比加斯說。
保羅注意到侏儒變得越來越緊張。
難道這小人意識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比加斯會不會也有預知能力,正是這種預知能力使他沒有出現在自己的幻象之中?
“你問過麗卡娜的情況嗎?”奧塞姆突然問,用他的一隻好眼睛注視着杜麗。
“麗卡娜很安全。
”杜麗說。
保羅低下頭掩飾自己的表情,以免他們看出自己在撒謊。
安全!麗卡娜已經變成了灰,埋在一個秘密墓穴裡。
“那就好。
”奧塞姆說,誤将保羅的低頭看成了認可,“這麼多糟糕事中,總算還有個好消息,友索。
我不喜歡我們創造的這個世界,您知道嗎?自由自在生活在沙漠的時候比現在好,那時我們的敵人隻有哈克南家族。
”
“許多所謂的朋友和敵人,其間隻有一道細線。
”比加斯說,“隻要劃下這道線,那就沒有什麼開始,也沒有什麼結束了。
讓我們結束這道線吧,我的朋友們。
”他走到保羅旁邊,兩隻腳緊張地挪動着。
“你剛才說你能感知現在,這是什麼意思?”保羅問。
他想盡量拖延時間,刺激這個侏儒。
“現在!”比加斯顫抖着說,“現在就走!現在就走!”他拽住保羅的長袍,“我們現在就走吧!”
“他是個碎嘴子,老是喋喋不休,不過沒什麼惡意。
”奧塞姆說,聲音中充滿愛憐,那隻好眼睛凝視着比加斯。
“就算碎嘴也能發出啟程的信号,”比加斯說,“眼淚也行。
趁現在還有時間重新開始,讓我們去吧。
”
“比加斯,你害怕什麼?”保羅問。
“我害怕正在搜尋我的幽靈。
”比加斯咕哝着,他的前額上滲出一層汗珠,臉頰扭曲着,“我害怕那個什麼都不想、誰都不要,卻一心隻想着我的東西——那東西又縮回去了!我害怕我看得見的東西,也害怕我看不見的東西。
”
這個侏儒确實擁有預知力量,保羅想。
比加斯和他一樣,也看到了那個可怕的未來。
他的命運也同他一樣嗎?這個侏儒的預知力量到底有多強?和那些胡亂擺弄沙丘塔羅牌的人一樣?或者遠為強大?他看到了多少?
“你們最好趕緊走。
”杜麗說,“比加斯是對的。
”
“我們逗留的每一分鐘,”比加斯說,“都是在拖延……在拖延現在!”
但對我來說,每拖延一分鐘,我的罪孽便遲一分鐘到來,保羅想。
他想起了許久以前的往事:沙蟲呼出陣陣毒氣,沙土從它的牙齒上一股股撒落下來。
他的鼻端又嗅到了記憶中的氣息:又苦又澀。
命中注定的那隻沙蟲正等待着他,他能感應到,感應到那所謂的“沙漠中的葬身之處”。
“艱難時世啊。
”他說,以此回答奧塞姆關于時代變遷的那句話。
“弗雷曼人知道在艱難時世裡應該怎麼做。
”杜麗說。
奧塞姆無力地點點頭,表示贊同。
保羅瞥了一眼杜麗。
他本來就沒指望得到别人的感激,他的負擔已經夠重了,再也難以承受感激之情。
但是,奧塞姆的痛苦和杜麗眼中流露的怨憤動搖了他的決心。
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值得嗎?
“拖延沒有意義。
”杜麗說。
“做您必須做的事吧,友索。
”奧塞姆喘息着。
保羅歎了口氣。
在他的幻象中,這些話出現過。
“一切總歸會有一個了結。
”他說,完成了幻象中的對話。
他轉過身,大踏步走出房間,隻聽比加斯噼啪噼啪的腳步聲在後面跟着。
“逝去,逝去。
”比加斯一邊走一邊咕哝着,“逝去的人和物,就讓它們去到它們應該去的地方吧。
這一天真夠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