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莉娅觀察着他,知道他随時可能崩潰。
樓座裡的某個人一定同樣知道他是多麼接近崩潰的邊緣,她想。
是誰呢?她一個個琢磨着那些耐布們的臉,在這些戴着面具似的臉上尋找洩露真相的任何細微的表情變化:憤怒……恐懼……半信半疑……犯罪感。
保羅不說話了。
柯巴竭力裝出傲慢的神情,但效果不佳:“誰指控我?”
“奧塞姆指控你。
”厄莉娅說。
“可奧塞姆已經死了!”柯巴抗議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保羅問,“通過你的間諜系統嗎?哦,是的!我們知道你的間諜和情報員,我們也知道把熔岩彈從塔拉赫爾星帶到這裡的人是誰。
”
“那是為了保護齊紮拉教團!”柯巴脫口而出。
“那麼,它怎麼會落入反叛者手中呢?”保羅問。
“它被偷了,而且我們……”柯巴沉默了,咽下了想說的話,目光忽左忽右,閃爍不定,“人人都知道,我一直是穆阿迪布的聲音,為他傳遞仁愛。
”他瞪着樓座,“死人怎能指控一個弗雷曼人?”
“奧塞姆的聲音并沒有死。
”厄莉娅說。
保羅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她立即住嘴了。
“奧塞姆把他的聲音交給了我們。
”保羅說,“它指出了密謀者的名字、背信棄義的種種行為,還有密謀的地點和時間。
柯巴,你發現耐布委員會裡少了幾張熟悉的臉,對嗎?梅柯爾和菲西在哪兒?跛腳柯克今天不在。
還有泰金,他在哪兒?”
柯巴連連搖頭。
“他們已經帶着偷來的沙蟲從厄拉科斯逃走了。
”保羅說,“就算我放了你,夏胡魯也會因為你參與此事而懲罰你,取走你身上的水。
我還是幹脆放了你吧,柯巴,如何?想想那些失去眼睛的戰士。
他們不像我,沒有眼睛也能看見世界。
他們有家人,有朋友。
柯巴,你能躲得掉他們嗎?”
“這是一次意外。
”柯巴争辯,“再說,他們反正可以從特萊拉人那兒……”他又一次洩了氣。
“誰知道那些金屬眼睛會帶來什麼束縛?”保羅問。
樓座上的耐布們開始互相交換眼色,捂着嘴竊竊私語。
現在他們盯着柯巴的眼神已經變得冷若冰霜。
“為了保護齊紮拉教團。
”保羅喃喃地說,話鋒一轉,回到柯巴的辯解上,“這樣一種武器,它或者毀掉一顆行星,或者制造J射線弄瞎靠近它的人的眼睛。
柯巴,這種威力,你居然會把它看成一種防禦武器?齊紮拉教團非得把身邊所有人的眼睛弄瞎才感到安全嗎?”
“是出于好奇心,陛下。
”柯巴辯解道,“我們知道古老的法律規定隻有各大家族才能擁有原子彈,可齊紮拉教團服從了……服從了……”
“服從了你。
”保羅說,“好奇心?哼!”
“即使是原告的聲音,您也必須讓我親耳聽到!”柯巴說,“這是弗雷曼人的權利。
”
“他說的是事實,陛下。
”斯第爾格說。
厄莉娅狠狠瞪了斯第爾格一眼。
“法律就是法律。
”斯第爾格說。
他察覺了厄莉娅的不滿,于是開始引述弗雷曼法律,不時加以自己的看法。
厄莉娅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不等斯第爾格的話說出口,她就聽到了。
他怎麼會這麼容易上當受騙?斯第爾格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官氣十足、态度保守,也從來沒有如此拘泥于古老的弗雷曼法典。
隻見他下巴凸出,一副好鬥的神情,嘴唇激動地嚅動着。
平時的斯第爾格已經不複存在,隻剩下誇誇其談。
他怎麼會這樣?
“柯巴是弗雷曼人,因此,必須根據弗雷曼法律進行判決。
”斯第爾格總結說。
厄莉娅轉身望着窗外,花園上空的雲朵将陰影投到房間的牆壁上。
沮喪壓倒了她。
他們已經在這件事情上耗了一上午,可瞧瞧結果吧。
柯巴已經放松下來。
頌詞作者擺出一副受到不公正指控的姿态,一副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表達對穆阿迪布的愛的無辜姿态。
她瞥了一眼柯巴,不由得吃了一驚:他的表情中混雜着狡詐和自大。
對他來說,斯第爾格的發言簡直相當于一個信息,她想。
他已經聽到了朋友的叫喊:“堅持住!援兵就要到了!”
不久之前,這事還仿佛牢牢處于他們的掌控之下。
來自侏儒的信息、密謀的線索、舉報者的名字,這些情況全在他們手中。
但他們沒有把握住最關鍵的一刻。
斯第爾格?肯定不是斯第爾格。
她轉過身,瞪着這個老弗雷曼人。
斯第爾格毫不畏怯地迎着她的目光。
“謝謝你提醒我們注意法律條文,斯第爾格。
”保羅說。
斯第爾格低頭緻敬。
他靠近了些,用隻有保羅和厄莉娅才能讀懂的啞語說:交給我吧,我先把他榨幹,然後再說。
保羅點點頭,朝柯巴後